“解决问题,必须从源头解决。”
屋子里烟雾缭绕,周福海抽着雪茄,李跃亭抽着香烟,不抽烟的陈济仁挥了挥手,像赶走眼前的云雾一样,轻轻地扇了一下眼前的空气。
“济仁,你说的‘从源头解决’,是从哪个源头?”周福海放下了手中的雪茄,抬头看着陈济仁。
这个时候,门外传来敲门声。
陈济仁刚说完“请进”,何少英推门而入。
“天啊!你们到底抽了多少烟?!”
何少英一看屋子里烟雾缭绕,赶紧去开窗户。
门窗皆开,不一会,屋子里香烟的烟雾,迅速散去。
周福海和李跃亭一看何少英来了,都知趣地掐灭了手中的雪茄和香烟。
他们知道,如果这会不掐灭,待会又要被何少英讲一番“抽烟如何如何有害”的大道理……
“福海兄,我说的‘从源头解决’,是两层意思。”烟雾散去,几个人重新落座后,陈济仁不紧不慢地说。
“这第一层意思,是要在药材行那边,尽早取得‘头拣’的资格。”
“‘头拣’不仅是地位的问题,有了这样的资格,我们能够拿到最好的药材不说,我们还能减少药材断供的情况。”
李跃亭正准备反驳,周福海摆了摆手,意思是让陈济仁继续说下去。
“这第二层意思,是一些关键药材,我们要尝试从上游拿货。”
“我这里说的‘上游’,不仅是指长江上游,还指的是拿货的‘上游’。以这次药材断供为例,我们可以尝试去重庆拿货。”
陈济仁说完这番话,几个人都愕然地看着他。
“济仁,我们先捋一捋。先说你刚才说的第一层意思吧,药店和药厂‘头拣’的资格,约定俗成很多年了,要想改变,真不是件简单的事。”对于陈济仁的话,李跃亭并不赞同。
“我知道这很难,‘头拣’资格的确定,在药材行实行了很多年。但我也听说,‘头拣’资格最初确定的标准,还是‘谁拿得多谁说了算’。是不是这样?”
“现在的情况是,现在很多药厂、药店的要货量,远远没有我们济仁药厂多。但他们依然享用着这‘头拣’资格,这显然不公平。所以,我觉得我们争取一下,应该不难。”陈济仁自信地说。
“我同意济仁的说法!以后这药材‘头拣’不‘头拣’的,是不是得重新定一个规矩:谁用的药材多谁先选?”何少英也在一边帮腔。
“我来说两句吧。‘头拣’资格的问题,确实是个大问题。济仁分析得很对,但要想改变这个规矩,还得从长计议才行。比如事先给其他药厂和药房透透气,争取一下更多人的支持。”周福海慢条斯理地说。
“现在是民国了,但在各行各业,都有很多大大小小的规矩。这些规矩,用你们年轻人的眼光看,很多都是不合理的。但是,要想改变这些规矩,却并不容易。”
“做事得讲究技巧。如果我们贸然提出要争取‘头拣’资格,肯定会惹了众怒。非但老资格的药厂和药店排斥我们,新的药厂和药店,也会看我们的笑话。这件事可以谈,但必须要事先争取大家的支持,从长计议。”
听完周福海的一番话,几个人都点头称是。
李跃亭清了清嗓子,“济仁,我听你的意思,是想去四川找一些这些缺货的药材?不行不行,四川我们人生地不熟,这太冒险了。”
“最关键是,从四川到我们这,山高路远,或者说,山高水远。即便是我们顺顺利利地找来了这些药材,也解不了我们药材的燃眉之急啊。”
李跃亭的话当然有一定的道理。
“我同意跃亭的话,四川太远了,路上也很不安全吧。”何少英想的,也是安全的问题。
“现在是太平年月,哪儿有这这那那的不安全?你们是电影看多了吧。”陈济仁呵呵笑着说。
“济仁,你还别说,我倒觉得,去重庆看一看、找一找,是个不错的主意。”周福海突然一拍大腿。
“你不说我倒忘了,我的朋友卢作孚先生,也就是那位经营长江航线的民生公司的卢先生,前不久刚开了一条上海到重庆的航线。”
“这条航线安全吗?”何少英关心的,还是安全的问题。
“放心吧少英,卢作孚先生的背后,是刘湘先生的支持。长江航线,他们经营多年,安全问题,完全能够保障。”周福海显得很自信。
…………
史料记载:民生公司由著名爱国实业家、中国航运业的先驱卢作孚先生于1925年在重庆创办。
民生公司以“服务社会、便利人群、开发产业、富强国家”为宗旨,以先进的服务理念和经营方式,从航行于长江支流嘉陵江的一艘70吨的“民生”小客轮开始,到1949年,拥有江、海船舶148艘,航线从长江延伸到中国沿海、台湾、东南亚各国、日本和印度,分支机构遍及长江沿线、中国沿海各主要港口、台湾、香港和东南亚、美国、加拿大。
此外,民生公司还拥有造船厂、发电厂和各港口的许多码头、仓库;投资银行、保险、钢铁、机械、纺织、煤矿、水泥等60余项实业,是当时中国最大和最有影响的民营企业集团之一。
在抗日战争中,民生公司全力以赴抢运撤往四川的工厂、政/府机关、科研机构、学校、人员,运送军队、武器、物资到前线,为抗日战争付出了巨大的牺牲,作出了巨大贡献。
1938年,卢作孚先生亲临宜昌,组织并指挥了被誉为“中国实业上的敦刻尔克”的著名的宜昌大撤退。
这些都说明,那个时候,中国企业和中国企业家发起的“实业救国”,确实做出了很多大事。
…………
出行的问题解决了,安全的问题暂时不用担心了,下一步就是何时动身的问题。
在动身之前,当然需要做好准备工作。
陈济仁和李跃亭两个人不可能同时去重庆,几个人商量的结果是,由阿虎陪伴陈济仁一起前往。
周福海、何少英、李跃亭千叮万嘱,表达的意思很明白,不管找寻中药材顺利与否,都不要耽搁太长时间,毕竟安全第一。
三个人的意思还有,因为药厂储备的药厂,仅够一个月使用。即便陈济仁此次前往重庆顺利找到药材,也不一定能够解燃眉之急。
所以,如果在重庆找寻药材不顺利,大可早日返程,在别的渠道想一想办法。
“总之一句话,安全第一,大不了我们停产一段时间,生产一些用不到这些药材的成药即可。”周福海的话说得很实在。
而最担心的,还是陈家太太。
在陈家太太看来,儿子去一次重庆,和赶赴战场没有差别。
而陈家太太想象中的重庆,简直就是“战争”的中心,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坏人,有着无穷无尽的危险。
何少英拉着陈家太太的手,“伯母,你就放心吧,现在是太平岁月,重庆也是一个很大的城市,安全得很。再说了,有阿虎在济仁身边,肯定不会有事的。”
“哎呀济仁,去了找不到这些药材,马上定船票回来啊。买不到船票的话,赶紧给周公子打电话啊,周公子和那船厂的老板不是朋友吗?他肯定能给你找到票……”
“阿虎,照顾好济仁,我听说重庆那边到处都是山路,走路的时候一定要拉着济仁啊。还有,我听人说,那边的饭菜里面都是辣椒,你们吃饭的时候要清淡一些,小心上火……”
说着说着,陈家太太流起了眼泪。
陈天寿在一旁呵呵笑,“重庆又不是什么战场,济仁办好事,很快就回来了。”
“放心吧娘,这些周公子早就安排过了,包括卢先生民生公司游轮经理的电话,他都写给我了。”陈济仁拉着陈家太太的手,轻声安慰自己的母亲。
好不容易安排好了陈家太太,陈济仁送何少英出门,临别时,何少英轻声说,“济仁,去上海送你的时候,我必须要跟着去。”
陈济仁一听之下,心底一暖,这位平时大大咧咧的姑娘,其实有着一颗细腻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