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一道墙，淅淅雨声清晰入耳。绵雨连阴，到底下了多长日子的雨，谁也没注意。浴室的窗户有点高，风飘树影，姗姗拂过雕琢细花的栏杆。墙壁是瓷砖贴面，潋滟水影摇晃在光滑的墙面，波动连珠。

碧瑶浑身浸入水里，湿润的温暖包裹了她的全身，舒张的肌肤否定这是个美妙的错觉，她在这里是安全的。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触席卷过她的全身，情感一松懈，后怕才慢慢地漫过心尖，羞耻和屈辱冰冷地撞击着胸腔。

碧瑶抱着膝盖，把脸埋在腿间，不可抑制地啜泣起来。龙头哗啦啦倾吐着水柱，盖过细碎的哭声。

园里经了霜的秋果经不起风雨飘摇，落到地面磕出几声沉滞的闷响。

雨声逐渐由浅入微，最后烟雾般消散而去。碧瑶关了龙头，拉过新雪般耀眼的浴巾，全身一裹，小心打开浴室的门。

壁炉燃得正旺，整个厅里蕴溢着宜人的暖气。厅堂很大，似乎一记磕碰都能得到回音。碧瑶找不到自己的衣物，她一时又不知道该唤谁，只好赤脚出了浴室，无声踩过厚厚的地毯。

没走几步，才发现黑女佣站在壁炉旁。碧瑶的心跳猛然漏跳了一下，支吾着想询问什么，见黑女佣扬手示意候在厅里的一位妇人过来。

妇人的发髻挽得一丝不苟，微微上挑的眉毛，眼角眉梢透着精明。她几步上前，不由分说扯掉了碧瑶身上的浴巾，顺手掏出一卷皮尺，极其捻熟地比划开来。

“你干什么？”碧瑶惊魂未定，双手下意识护住胸部。

妇人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口吻带了点特别的骄傲，简练答道：“量体裁衣。”

这样的量法实在扭捏，好在妇人的动作精确利索，几下比划完，转身离去。碧瑶红着脸接过女佣递上的闲衣，穿好后返身蜷坐在绵软的沙发里。衣服含了点沐浴后的体温，暖暖地安慰着肌肤，碧瑶一时竟有了些许恍惚。

雨停了，新洗过的日光斜斜穿进窗子，照亮了墙壁上一幅画迹漫漶的肖像，下边别着一支干枯的玫瑰，精致安宁得像一框西洋油画。

热气散尽，的双脚开始发冷，碧瑶伸手揉着脚背。

“冷吗？”温润如春露亲吻草叶的声音，随着门轴的吱呀扭转声滑入耳朵，令碧瑶毫无防备。

溥伦一身淡色的闲衣，逆光看去，黑发尤显浓密。他来到壁炉旁，添了几块木头，转而坐在碧瑶身边，手臂自然而然地圈住她的身子。

男子温暖的体温透过轻衫，宛若被掌心捂热的宝石，硬朗中蕴含了热度，无隔阂地贴合了她的肌肤。这久违的温暖不由得叫碧瑶轻轻一颤，她本能地迎合了这个拥抱。

极轻的一个吻落下，犹如一点萤火轻飞过水沼，低微地一闪即逝。她出奇安静的神态让他心生好奇，更多的是怜惜，溥伦伸手掠去碧瑶额前的湿发，揽过她的身子，使她完全坐拥在他的怀抱里。

他摩挲着，湿润的耳语蝶翼般扑响，“告诉我，这段日子你做了些什么？”

碧瑶低头不语，眼眶里迅速积了泪，荡漾在心里的屈辱完全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鬼魅般萦绕不休。她担心自己突然会失声痛哭。她该怎么说？说被一个未曾谋面的魔鬼强掠去了贞操？她不知道他的姓名，甚至还不清楚他的长相……

溥伦误会了碧瑶的沉默，他以为她仍上心那晚的事，又说道：“我找过你，他们说你走了，我以为你回老家了。”

心酸得无法自抑，碧瑶转身搂住他的脖颈，任泪水静悄悄地滑落。

这样的举动溥伦理解为感动，他轻扳过她的身子，双眸凝视着眼前姑娘梨花带雨的娇样，掠过一丝温柔的笑容。他见她分明是欣喜的，寥寥中又带了几许恍惚的悲伤，这悲伤分明隐蔽在她清澈眼神的深处，欲罢不能地牵动彼此的情绪。

他吻上她的唇。一股无名野火直窜到发梢，激情仿佛溶进血液，再也无力睁开眼睛。这样深彻的吻，带了丰富缠绵的情意，伴随着浓郁的鼻息，缓缓滑过，喷薄在她火热的面颊上。

碧瑶环住他，紧紧的，再也不愿意松开。

绵厚的窗帘隔绝了所有的喧嚣，落下无边的寂静，风影依稀撩动外面的风景，似有鸠雀啾啾。时节戏弄阴晴，疏雨飞动，暖和的阳光却透过飘漾的窗帘细缝点点跳跃在床头。一盏小灯洒下柔和的光线，稀释了室内暧昧的昏暗。细听下，只有浓重沉缓的喘息声。

轻风终日，暮色已在窗外形成，沉寂且行且盼而入，盈满了整个房间。欢爱仿佛是一场狂欢，至亲至疏，转眼热烈空如飞絮，只余半栊温香软玉般的肌体，品尝浓醉初醒后的疲累。

碧瑶微微一动，她以为他睡着了，不料那双半合的眸子忽然锁定她，清亮的眼眸含着笑意，透着恍若一梦的眷眷深情。碧瑶就势翻了个身，背朝着他。

她怕看见这样的表情。

溥伦抚摸着她光润的肩头，他留恋这样柔滑的皮肤。许久，问道：“你在想什么？”

碧瑶蜷了蜷身子。她怕他继续问，问这段日子到底在哪里，做了些什么，他是多么敏锐的一个人。他第一次吻她的时候，她的回应是那么的生疏……

溥伦好像并没有强求她回答，掖了掖被子，抱住她，“睡吧。”

有些朦胧的灯光照着床头，眸光流转间，空气中浮漾着难以捉摸的迷离。碧瑶知道他没有睡着，她也睡不着，心思纠结得厉害。

“你爱我吗？”她突然问。

溥伦轻笑出声，他不明白为什么女人都爱问这个问题。这样的问题他偏不愿意回答，继而近乎霸道地把碧瑶压在身下，舌探入她的口中。无需多说，回应她的已是这般热烈细致的吻。

风丝丝袅袅从开启的窗缝挤入，扬起纱帘如一片鼓胀的风帆。窗外，灯火初掌，夜色阑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