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传来拆迁的消息，大方母亲就开始忧愁起来。晚上睡在床上，不断翻着身，那木板床经不起她的折腾，摇晃的声音直传到隔壁房间，弄得大方夫妻也睡不着。

“我说老太婆，你还让我睡不？”大方父亲生气地说。

“你还睡得着啊？我们王家触霉头（倒霉）了。”大方母亲叹着气。

“说的啥话？就要动迁住新房子了，你老太婆乌鸦嘴，呸，呸，呸！”

“拆迁？你高兴个啥？他们都在说，现在分房子都看户口。我们大方不合算呢，家家妈户口还没上来，孩子户口跟娘，所以家家的户口也没报，这可好，这次动迁，就大方一个人的名分，不是亏大了？”

“啊？”

大方母亲说的的确是实话。声音不响，却让林晓春听得真真切切。

被子里，大方伸过来一只手，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这对夫妻三年多的磨合，林晓春已经完全能理解丈夫所表达的意思：“别放心上，先睡觉。”

可她哪还睡得着？她也关心这事。上海目前的政策规定，外乡女子嫁给上海人，必须五年之后才能把户口迁进上海，五年内若有了孩子，孩子的户口也必须跟随母亲期满之后一起报。就是因为自己的外乡户口，害得她找不到工作，现在还要影响动迁分房，甚至连累了女儿，这可怎么办？

很快，汤臣公司就派工作组来鸽子笼这一带实施拆迁计划。

总体动迁方案早已被官方批准了，所有人家全部迁往一个叫桃浦的郊区。按照户口分房，房子定在一个叫霓裳的现成住宅小区。工作组到处展览小区的照片鼓动宣传。介绍说，桃浦是一个完全新型的人口导入地区。小区设施齐备，有医院，有学校等。小区前边是公园，后边就是地铁站，风景优美，交通便捷。甚至他们把装修好的样板房照片贴在大楼过道里。房间都以朝南为主，有独立的煤卫设备，有敞开式的阳台， 看着就觉得舒适宽敞，赏心悦目。这与鸽子笼噪杂的环境，简陋的生活设施构成了鲜明的对比。

于是，有些人就动心了，暗自说：“不如早迁，在这贫民窟，住了半辈子，也该享受了。”可是马上就有人阻止：“不行，谁也不能迁，房产商就是海绵，你用力挤，就能多挤点水出来。”于是没有人敢做声了。

房产商终于公布了每家每户的动迁方案。果然是按户口结算房子和动迁费。王家原本可以分两套中套，一套小套。两套中套两个儿子一人一套，小套老人居住，似乎合情合理。可是工作人员马上发现了大方妻子女儿户口不在里边，那就意味着，大方两口子只能分一个小套。

大方母亲耐不住开始对儿子嘀咕了：“哎，不听老人的话就吃亏。”意思是当初叫你不要娶外乡女子，你偏要娶。现在可好，亏大了，房子和钱都要白白损失。

“妈！”大方忙制止母亲，用眼神提示：别再如此唠叨，以防里屋的林晓春听见。

林晓春是聪明人，能不懂婆婆的意思吗？她自知理亏，只好装没听见。心里的确有几分愧疚，觉得是自己连累了大方。

“大方，对不住你了。”晚上，林晓春对丈夫说道：“害你拿不到大房子了。”这也是存心试探丈夫的心意。

“说什么傻话?小套就小套，总比现在这样要好。”大方怕妻子多心，故意轻描淡写地说。这个善良的好男人，内心也的确是这么想的。他本来对物质条件就没有什么奢望。人家都在看小区房间装修的照片，他却留意到小区里那崭新的小学……。

“拿了新房子，晚上做那事用不着蒙被子！”他故意调侃道，这也是他对新生活的一种渴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