栓牢没抽过旱烟,掏出自己的烟来,点着了一支。
这时那黑瘦的中年妇女从二门走了进来,捧着一缸热茶,神情有些慌乱。
栓牢知道这定是李薇的娘,忙站了起来,恭敬地笑着称呼道“阿姨”。
李薇娘放下了茶缸,看了一眼栓牢便慌乱地垂下了眼睑避开,轻声说了“恰水”,在对面小凳上坐下。
坐下后,她还是握着在膝上的双手、垂着眼睑注视着地面,倒好象她是个客人似的拘谨。
这会儿已经下午快两点了,栓牢肚子饿了、也是渴了,拿过缸子喝了一口水——没想到茶水看着浓却并不苦、还挺好喝。
又喝了一口,栓牢放下了缸子,同李薇娘拉起了家常。
妇女却只低着头,不时点着头,偶尔低声说句什么,却是听不太清,还不能“啊”地让重复,因为再说也不懂。
栓牢原想有人不识字普通话讲得有地方口音、不成调,但交流应是还可以的;到了新宁县崀山镇这地方,才知道真有一点普通话不会讲、不能交流的人。
妇人低声说了句“恰水”,就又慌乱地站起身,进“院子”继续洗涮起来。
栓牢知道妇人是很不善与生人相处的性格,也没有在意。
坐着无聊。他站起来,先走到二门向妇人一笑、望了一望那“院子”。却见院西是两间小木屋,院后是斜着向上的山壁,壁下用石头垒了个猪圈、虽然看不见但能听见里面的“哼哼”声;除了芭蕉树、另有一株叫不上名的大树,还有一小片菜地。中间隔十几米,就是另一户人家。
栓牢没走堂屋,从“院子”来到了大门外。紧挨这大木屋相挨另有一间木屋。他是从东边上来的,向西望去,只见往西的山路到前面分成两道,一道尺把长的小路仍往西而去,另有一道宽些的山路盘旋向上而去。
极目远眺,只见郁郁苍苍的山下,一片片平整如毯的稻田、一条闪着亮的大河蜿蜒流淌。如果让一个有学问的来形容,一定会说出这地方依山傍水、与鹿伴听鹤鸣的种种意境之好来;栓牢形容不出,只觉这一切真如拍摄的照片变成了真景一样。
正陶醉着,却觉似有人影闪动,扭头往右一看,只见一个女孩子提着个竹筐从西边小道飞跑向过而来,却不是李薇是谁。
“栓牢,栓牢,你来啦!”李薇激动地喊着,能看见脸蛋儿不知是跑的还是激动的通红。
栓牢咧开了嘴快步迎了上去。李薇跑到了跟前站住了,仰头望着栓牢笑,囿于在李薇家门口,恨不得立刻拥抱在一起的两人控制着自己,都乖乖地站着,互相望着“傻笑”。
看左右没人,栓牢还是大胆地飞快地在李薇脸上吻了一下;李薇的脸更红了。
这时看见李薇爹背着手、从西边小道绕出现了身影,不紧不慢地向这边走来。
栓牢心道一声“好险”。他看李薇的竹筐里只有底下一层,笑道:“怎么才割了这点?”
李薇说:“才吃了午饭去的,但割了也有半筐呢。”
栓牢取笑道:“我知道了,是听到我来了,路上跑得急跑丢了。”
李薇伸手来捶栓牢;栓牢笑着轻声说:“你爹就在后面不远呢。”
李薇一听收了手,冲栓牢皱了下鼻子哼了一声。她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才不是这样呢,不过也差不多,我割了还有一小堆草没放进筐内呢,听我爸来叫说你来了,我没顾不得装就往回跑。”
这时就算李薇是背身子,也能听见她爹走路碰到草叶的声音了。两人都不说话了,栓牢越过李薇的肩头,带笑地望着她爹。
重回到木屋里,在小方桌前坐下;李薇爹点着了一锅旱烟,开始询问栓牢家里的情况。
两人的交谈还得靠李薇做翻译;不过有了这个翻译,总算是能顺利交流了。
李薇娘不知啥时也进了屋,坐一张小凳离了几米远的地方;这时自然了许多,也专注地听着。
说到自己家乡,栓牢介绍说是在八百里秦川的白菜芯芯里,一马平川,肥地好浇水;自己家是二层小洋楼,占了半个院子,上下近十间的房屋;二层顶上还用阳光板搭了拱形天蓬、不锈钢栏杆,跟个超大阳台一样,上面也摆了一些花草、一张桌子几张藤椅。
平常跟人是不说这些话的,怕有显摆的嫌疑;但今天是为了能让李薇的父母能同意他们的女儿在一起,所以也就“侃侃而谈”。不过也说得都是实情。
他又讲家里现在种菜,父亲和弟弟也帮着人收菜,一年有三四万元的收入;自己是有出租车,开出租的,一年也有几万的收入。
李薇的爹妈前面听女儿说在外已有对象,是半信不信的,以为女儿在外面心野、不愿在家乡找婆家;就是真有对象,象她说的,远在几千里之外的大西北,以后嫁了是难见面的,李薇父母心里也是不愿的。今天见了刘栓牢,自是信了此事。说实话李薇爹初见刘栓牢,对这小伙子印象还不错。
他这会儿听完了栓牢的话,默默地又抽了几口旱烟,在小凳腿上磕了烟锅;站起来,给李薇娘说了句什么,然后背着手出去了。
李薇娘忙站起身,到后院去了。
栓牢开玩笑地问:“哎,小薇,怎么忽然都走了,是不是看不上我这个女婿,给我个冷场看啊?”
“哪是嘛!”李薇笑着说:“我爸让我妈给你做饭,他去地里叫我哥哥去了。”
她站起了身子:“你先坐,我要去帮我妈做饭了。”
栓牢故意伸手道:“哎——真剩我一个人在这儿啦——”
看来栓牢的一番话让李薇父母心动。是啊,家里有洋楼、小汽车,这是哪里找的好条件人家啊。李薇娘也让女儿取下梁下挂的腊肉,很快院内灶间传来了肉香味儿。
过一程李薇爹和她哥哥回来了。她哥哥二十七八的年纪,脸上带着朴实的笑;还挽着裤腿,腿上的青筋突起有些蜷曲,他放下农具后就坐了下来陪刘栓牢说话。
没有李薇在,同她哥哥如鸡同鸭讲,虽她哥放慢了说话、栓牢也是只能逮住其中一两词揣摸着讲。
李薇爹是去邻家叫了自己的哥哥来。李薇的大伯同她爹有些相象,且背也是有些微驼。
她爹又喊来了李薇做“翻译”。
她娘已将做好的菜端了上来。栓牢看虽摆了四双筷子却只有一碗米饭,就奇怪地问李薇;原来是其余人都才吃过饭了,她爹、她伯父、她哥相陪吃饭,其实是相陪喝两杯说话的。
李薇伯父说李薇家的米酒没有自己家的酿得好,起身要过去自己家里拿;这一点李薇爹也承认她大伯家的酒确实酿得好,就没有挡。
李薇娘又端上来新做好的菜,已经五样了;栓牢知只有自己吃饭,忙让不要再做了。
李薇笑着说,你以为你是谁啊,要给你做满汉全席啊,也只剩一道菜了。
她是心里欢喜。开始的担忧,现在看父亲的态度就知道他是满意栓牢的,所以也敢大胆和栓牢开玩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