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二楼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四毛侧身亲昵地摸了一下孙光的头，孙光一甩头：“汗水，拿开！”

四毛有些尴尬，笑了一下。他这时才发现为什么觉得刚才就是见了孙光也不能认识，他的五官未变，只是几年未见，身上多了一股桀傲不训的神情。

四毛以轻松的话题开头：“小光，你们一天在学校里玩啥呢？”

“玩屁呢！”孙光说：“学校里严得跟怂一样，玩啥呢！”

这小屁孩张嘴就骂人，这要不是杨姐的娃，四毛站起来给一巴掌就走人了。

“就是平常玩什么，”四毛说，决定讲讲自己过去的事情引他：“额们那时候，都是三五成伙，上树摸鸟蛋、下河摸鱼，逮知了烤着吃，烧麦穗、到玉米地里寻‘甜葡萄’野梨瓜——”

四毛发现孙光还爱听这些，就继续说：“额先给你讲一个冬天额们用炮仗炸冬眠青蛙的事情——”

楼下杨姐的饭已经做好了，她故意没有叫楼上的人，让四毛和儿子好好说说；今天她做得是麻食，也是越焖越好吃的。

孙光听四毛讲他那时候的事情，听得有趣，脸上也有了笑容。

“你们那时候还有意思，”孙光说：“额们现在有啥，老师光知道个让娃学习；耍得那些娃也耍得也幼稚，啥嘛，集个动漫卡、卡通人偶啥的；都把娃看得严，哪有十来个成群结伙到野地里耍的——”

四毛点点头，也觉得现在的娃们学习负担重、玩得不开心。

孙光：“那你那时候打架不？”

四毛：“甚不打。”

孙光笑：“那肯定挨打了，你这么调皮捣蛋、歪点子多的。”

“也没挨打。”

“那为啥，你做得那些事？”

“因为额上面有两个哥，是瞎棒子，所以没人欺负额。”四毛说：“不过沾光也是吃亏，受他俩欺负可不少。”

“你们那时候家里都几个娃的，不象额们现在，跟额一样家里都是一个娃。”

四毛心里有些奇怪，心想，你爸不是又给你要了个弟弟吗。

“不过额们现在也有你们那时比不了的。”孙光说：“额们有网吧，超爽的网游，你们那时怕想都想不出来吧？”

“你到网吧玩啥游戏？”四毛顺着孙光的话说。

“玩大话西游。”孙光说。

四毛觉得机会来了，要引入正题了，他说：“你只要好好学习，不说班上多少名，只要每次考试比上次有一点进步，舅——额就带你到网吧好好玩一天，额说话算数！”

“得了吧！”孙光鄙夷地说：“你原先也是在额家混饭吃的，有啥资格叫额咋样！”

四毛倒没有觉得自尊心受伤，这娃现在学瞎了，没必要跟他一般见识；但第一次有些无能为力的感觉——到底是孙叔的娃，还真能提起他的耳朵，将他收拾得服服贴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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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华厂的派驻干部终于进驻了渝兴制药厂。

几个中层都是做工厂管理的，进驻后当天拿到图纸，再通过现场巡检，很快就将渝兴制药厂的工艺流程摸清了。

宣布：明天上午开全厂职工大会，下午设备检修；后天正式运行。

四毛的传呼机也打开了。

传呼机一打开，当天就收到了工友军强、王升的传呼；回过去无一例外都是“四毛你个怂娃还是老伙儿呢，厂里是个这样子，想寻你打听些内幕消息，你家伙还咋都联系不上人”。

四毛笑着说，别急，等过两天你要上白班，跟王升都到宿舍里，额去一趟，晚上就睡在宿舍，咱们好好谝。

过了五天后，四毛接到了传呼；晚上来到了渝兴厂。

渝兴厂发生了变化，给厂围墙又开了一道门，专门到生活区，厂区除了工作人员、来办事的，外人再一律不得进入了；而原来厂区与生活区中间那个月亮门也加了铁栅栏门，锁了。等于将厂区和生活区完全分开了。

来到新开的生活区大门，这儿门里盖了一间小值班室，有保卫科分来的人在这里值班。四毛认识。那人告诉四毛，现在外边人到生活区都要登记，并且晚上十二点以前必须离开、不得逗留过夜。

那人为难地说，四毛，理解一下伙儿，现在新来的领导严，被发现不按规章办事，要扣伙儿的钱呢；要一个季度内被发现违规三次，立马就要开除呢！

虽被当了外人、还要登记，并不能到自己原先的宿舍留宿，但四毛还是很高兴；想有了这样的领导班子，渝兴厂怎么能不会被搞好呢。

见了军强和王升，两人也说了这些变化；抱歉地说晚上不能留你在这里了。

四毛故意装做不高兴的样子，直着腰坐在床边：“那快谝，额等一会儿就要走了！”

军强笑着说：“四毛，你快算了吧，伙儿还不知道你，还能为这事跟伙儿生气？是厂里的规定又不是伙儿不留你。”

王升也说：“就是，还能谝四个小时呢！”

四毛接过了军强递过来的烟，笑了：“伙儿咋能生气呢，额是盼厂里早日恢复生产，这样伙儿们就能领上工资了；管理严更好，有了效益，伙儿们也有奖金拿了。”

四毛是刚听保卫科那人讲的，说厂里会根据每月的超产量按比例给职工发奖金，包括保卫科、工会的都会有，当然比起一线工人来要少一些。

军强笑着说：“你也知道了，现在都高兴得很，开工了十天，每个班都给打了兴奋剂一样，忙个手脚不停就不歇着；不象过去，坐工作台上喝着茶水聊天，管它料罐加工好了没好、满了没满；偶尔勤个子，下个岗位的人还用扳手敲管道，意思就是急怂呢、额们还想歇个子呢。”

坐在床边的另一工友也憧憬地道：“想一想都激动，咱要跟效益最好的兴华厂职工一样，也有奖金可拿了。”

“额现在要求不高。”王升慢悠悠地说：“额们好好干，先把头里欠我们的工资补发了就好。”

另一工友说：“开厂职工大会时不是都说了吗，会到时尽快把欠大家的工资补发吗。”

“话是那样说，可钱还没拿到手。”王升说：“毕竟是前面领导手上的事，跟人家兴华厂新来的领导没关系，能不能拿到手还不好说，领导说话不算数的事咱们又不是没经过。”

“诶，额想不会的。”军强说：“华兴厂来的领导呢，额想是不一样的！”

四毛和几个工友谝着。能看出工友们的心气现在都很高，大家都看到了希望，以前偷糖、拿包装袋的事情不消说不会干了，值后夜懒得去厕所、打开观察口偷偷给料罐里撒尿的搞怪事更不会做了。

四毛心想，带兵还在将，还是那些兵，将不好这些兵是一个样子；将好了，这些兵就又是另外一种精神状态。

四毛透露了兴华厂有兼并渝兴制药厂的想法；军强等几个工友一听更兴奋了，幻想着成为省属大厂华兴厂一员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