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工友道:“估计后面岗楼上的武警能看见咱们,这会在想‘他娘的,这凉嗖嗖的天,额站到这高岗楼顶顶上吸风,这三个家伙坐院子喝酒吃菜’,你说他会不会气不过,端步枪给咱们桌子来一颗铁花生米?哈哈哈!”
另个工友说:“额听人说,男人一生要经过三样事情,才算真正的男人。一是当兵,二是坐过牢,三是离过婚。你说当兵咱们都没当过、坐牢也没坐过,离婚?现在连对象到哪儿还不知道——”
他举起了杯子:“咱三个额俩也刚二十出头,四毛才十九,看以后谁能完成一个、谁能完成两个,说不定还有人能完成三个呢。哈哈哈。”
三个人碰杯。
等第二瓶“西凤”见底,月亮已近中天。桌上也杯盘磬净,连花生米都只剩了几颗。
两个工友还要回家,起身告辞。
两人推自行车时都有些脚步不稳;四毛送两人到门口,再三叮嘱路上要骑慢些。
一个道:“没事!到街道上,路灯亮得跟啥一样,你就放心吧。”
四毛从口袋里掏出早准备好的两包还差不多的烟,一人给塞了一包。
两人都推辞,说“是应该的,帮个小忙嘛”;四毛又挡了回去,说:“客气怂呢,感谢的话就不说了。”
看两人摇摇晃晃骑车子离开,拐弯不见了;四毛回身进院子闭了门,怕风吹得门开,随手闩上了。
玲姐这时已收拾了杯碟,在院中水池中洗涮着。四毛帮着抹了小桌,收拾了。
玲姐在灶房归整好了东西,又重新给炉子换了一块蜂窝煤;关了灶房灯。出来拉在院子眼神有些迷离打了一个酒嗝仰头看月亮的四毛:“走,回屋歇一歇,外面风凉。”
回到了东边大屋,墙上挂的新买的钟表显示已经夜里十一点钟了。
站在屋中间,到这时才有机会好好打量一下——虽然是旧家俱、床上铺得是饭馆带回的旧被褥;但雪白的墙壁、碎花新的窗帘、梅花枝干形的衣帽架等一些小物件,整洁,看着使人喜欢。
四毛说:“很好。”
玲姐也说:“好得很。”
四毛:“玲姐,额该回了,你忙了一天了,也早点休息;明天一早还要接燕子去幼儿园呢。”
玲姐说:“先别急,姐给你烫个热毛巾,你擦把脸清醒个十分钟再回,喝了那些酒,姐不放心。”
“烫什么热毛巾擦脸啊。”四毛笑着说:“姐,额没事,清醒得很呢。”
四毛并不是客气。三人喝了两瓶,一人平均快七两;那两个工友平时不常喝酒,确实有些晕晕乎乎了;四毛酒量已经练出来了,觉得快七两这会儿正是小飘飘然头脑还清醒的最佳状态呢。
“那姐给你泡杯浓茶,你歇十分钟喝了再走。”玲姐说,不由分说,将四毛按到了椅子上;四毛身子左右晃了两下,坐到了椅子上。玲姐嗔道:“还说清醒得很呢。”
玲姐烫了一杯茶,过来递给了四毛。
四毛接过尝了一口,不禁皱眉叫道:“玲姐,你这是把卖茶叶的打死了?”
烫嘴不说,浓苦得要命。
玲姐手背掩嘴笑:“不苦咋能解酒,你快坐在那儿慢慢喝吧,哪怕捏着鼻子当药喝呢——”
她过去取了盆子,放抹布于里,要往外走。
四毛问:“玲姐你干什么去?”
玲姐停下说:“把这家俱擦一下。”
她是个爱干净的人。下午家俱放院子还罢了,这会儿在屋里跟雪白的墙壁一对比,就显出上面沾得灰来。
“哎呀擦啥吗擦!”四毛放下了杯子,站起走过来抓玲姐手里的盆子:“从早上到现在你就忙了个没停点点,还不赶紧休息下,明天再擦!”
“擦个这费什么,一会儿的工夫。”玲姐说,往回夺盆子:“再说不擦干净,心里老想着家俱上落着灰,额一晚上都睡不好的。”
“那行。”四毛说:“额帮你干,一块儿干快;反正出点汗醒酒最快,喝热茶的目的也就是让发点儿汗。”
“行。”玲姐同意了。四毛松了手。
到院子水池边,玲姐放盆子于池里,拧开了水笼头;下午干活时她热,已脱了外套,这时挽起了衬衣袖子。
接了大半盆水,玲姐端盆子回屋。
四毛拿了门后挂得玲姐洗脸的旧毛巾,说:“额拿这用了,降级为抹布了;别节约的一个毛巾用得都有破洞了,额下午都给你买了新毛巾。”
两个人做活就是快,玲姐主擦、四毛打下手摆抹布换水;玲姐本身也手脚麻利,也就二十来分钟,将屋内的具家俱擦得干干净净。
洗净了盆子,玲姐回屋放下。
这下再环顾一遍屋子,感觉又不一样了。
四毛说:“这下好了,不许再干活儿了。”
西边房子还有个柜子,他怕玲姐又劳累。
“不干了。”玲姐说:“再有的明天做。”
她侧过了身子,抬手用手背拭了一下四毛的额头,笑着说:“发汗了没有?”
“发了呀——”四毛带着笑,话未说完,却伸手抓住了玲姐的手臂,脸上的笑也慢慢凝住了。
玲姐低头看。她挽起的衬衣的手臂上露出几条伤痕;虽已好了,但深色的条痕不同于其它的皮肤。
玲姐见四毛看,说道:“哎呀没什么好看的,都已经好了。”
忙用另一只手抹下这条胳膊的袖子,然而另一条胳膊上也有;她抹下了这条胳膊的袖子,却连另一只胳膊也被四毛捉住了——因为这条胳膊上不但有,且有一个明显是烟头所烫圆点的伤痕。
玲姐低下了头。
四毛看着玲姐臂上的伤痕,松了右手轻轻地抚着那几条,在那个圆疤上动作更轻停留的时间更长。
他轻拉了一下玲姐的臂,就将玲姐搂在了怀里。
四毛觉得玲姐就象一只温驯的可怜的小鹿,他爱怜地紧抱着她。
玲姐在四毛的怀里呆了十几秒后,轻轻地挣了一下,没有挣开。
四毛的一只手轻抚着玲姐的头顶,痛且怜;在心里发誓以后不会再让人欺负她。
玲姐在四毛的怀里,身子微微地颤抖着。
四毛的下巴往下滑了一点,轻轻地亲吻着玲姐的额头。
玲姐的身子战栗的更厉害了,伸手去推四毛,身子却无力的连四毛都察觉不到。她的颤栗使四毛心里更生痛怜,就象看到了十二岁饿着肚子在街头无助的自己。
他轻轻地吻着玲姐的脸,想使她平静下来;然而不管用,玲姐闭着眼紧缩在四毛的怀里,象一个惶恐无助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