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下课后如潮的学生走向宿舍楼,刘三虎也在其中。
在宿舍楼外的黑板信件栏上,他看见了上面有自己的名字。
肯定是四毛寄得信。
进了宿舍大门后,他快步横穿过人群,走到了宿管室的窗口。
他掏出了学生证,用蹩脚的普通话:“我是刘三虎,有我的信。”
里面的宿管人员翻了翻,翻出了一个较大信封递出来。
刘三虎接过了一看,竟是《辽宁青年》杂志社的信件。
刘三虎心情有些激动,手也有些微微发抖,去撕那信封的口。
其实杂志社、报社的信件他都收了好几封了,是退稿信;他本想烧掉,但还是都偷偷压到了箱底。
他这会儿有些迫不急待、并且有些手微微发抖,没有如前拿到宿舍躲到自己上铺偷偷拆看,是因为这次的信封有些不一样——前面几封都是普通的信封,而这次的信封比较大一些。
他从里面先抽出了一张质地厚实的白纸来,上面打印着:恭喜你的优秀来稿,后面是手写的飘逸的《父亲》两字;接着是:已被我社采用,特奉上样刊和稿费单,期待你再投来优秀的稿件。
刘三虎还没有看完,泪水已模糊了双眼。
他忙摘下了眼镜,用手背抹了两下。
戴上了眼镜,又将后面的看完,连杂志社那红红的印章在他眼里也是那么艳丽。
他张开那信封口往里望,里面是一本《辽宁青年》的杂志,还有一张绿色的单子。应该是汇款单。
这时候刘大虎宿舍的下铺看见了痴痴呆呆完全忘我的他,走了过来——下铺还同刘大虎能说得来;下课后他走得早,已到宿舍取了餐具。
他凑到刘大虎身后,本想偷偷看一两眼,要不是家信就“哈,原来是有情信来”,跟他开个玩笑;谁知一看之下忍不住大叫道:“呀,三虎,你的诗在《辽宁青年》发表了!”
这一声一下吸引了或进或出的学生们往这边看过来;他们班上的路过的同学更是闻声围了过来,毕竟是中文系的——虽然他们中有的人到现在为止还跟刘三虎没有什么交流。
刘三虎喜有窘,后悔自己激动下忘了拿回宿舍去看。
~
晚上躺在宿舍自己的上铺,刘三虎看了一会儿书,却看不进去。
他翻身悄悄趴栏杆上往下一望,只剩斜对过下铺一个了,其余的不是到操场上谈恋爱去了、就是溜出去上网去了。
刘三虎放心了,他翻回了身来,从枕旁单下又取出了那个杂志社的大信封。
下午班上的一些人喊着要他请客;那是起哄,平常跟刘三虎都不太往来,哪好真叫请客,再说这些人;同宿舍的人也嚷就是半真半假了——他们都知道刘三虎家里条件不好,平时是一分钱掰两瓣花的。
刘三虎却执意要拿出钱来要请同宿舍的人,他觉得很值——最后是在饭堂拼了张桌子,请同宿舍的人吃饭;多要了几份菜、还买了饮料。
这会儿他又悄悄重新从信封里取出了那几样东西,一个人偷偷地幸福重温着。
这首诗他是在寒假写的,已经几个月了,以为又一次石沉大海了——因为好些报刊都是注明三万字以上的投稿才会退稿。
这张绿色的稿费单他都不想取,想用个镜框镶起来保留——如果不被人嘲笑允许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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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宽敞的“教室”里——其实这只是车间临时隔出的一角。对面墙上挂着一个大黑板,刘四毛和这众多的青工一样,坐在椅子上、拿着厂里发的笔记本和笔,听着前面老师的讲解。
刘四毛穿着印有“渝兴”字样和厂标志的工服,心情激动——因为他要成为柳庄几代人羡慕的、象“一零七”人一样的正式工人了。
他身板挺得笔直,认真地照老师写的记着笔记——虽然实际上,化工老师讲得化工工艺流程,对他来说就如同听天书。
上半天是给青工们集体上工艺流程课,下半天是分开进行实际操作讲解。
中午都不能回家,厂职工食堂在青工培训期间饭食为免费。
四毛被分在蒸发岗位。他们这个岗位一共十二个人,待培训结束后会分为四个班,一个班三个人,进行倒班制。
给他们进行岗位培训的是个从重庆厂过来的四川人,姓魏,魏师傅在给他们进行实操讲解时,他的那种外地普通话在四毛听来很亲切——因为“毛毛雨”里的四川小姐基本都是这个味儿。
下午的实操他听得很认真、看得很仔细。因为中午的那些化学方程式他是完全看不懂,所以四毛要求自己一定要将实操吃透。
这上面他也做得很好,用心记着——上一道岗位的糖稀来料从哪根管道来到他们岗位进入蒸发釜,他们要看仪表的刻度、掌握时长,再将加工后的糖浆开哪个阀门哪个电机送到下一个分离岗位。
四毛只用了两个下午,就将岗位的操作牢记于心了。
可化工工艺方面他却是一懵二白,搞笑的是有青工看四毛记得笔记工整漂亮,以为他对这全懂,就向他请教。
四毛就把笔记本推给他,说,眼过千遍不过手过一遍,你拿着细抄几遍,其义就自现,噢,额要上个厕所去了。
宿舍是六人一间,四张架子床,余下的一个架子床用来放洗漱用品和别的东西。青工们基本都是s县城的青年,但是大部分都申请了宿舍,因为夜里十二点到早上八点的夜班要提前来,特别是女孩子,怕路上不安全;男青工是因为并不是每个人家都离厂里近的,特别是厂子是建在县城外南郊的。
别人都在抢方便的下铺,四毛将自己的提包扔在靠窗的一个上铺,才悠闲地说,下铺让给你们,年轻人嘛,爬上铺也费不了什么的。
并不是他发扬风格,他挑上铺是想有隐私,再者平常不管宿舍人、还是外来闲聊的,都是坐在下铺的。他喜欢干净。
一段时间下来,刘四毛发现这些青工都很“幼稚”,包括里面好些都二十多岁的;有个别的爱耍酷,不了解的人还以为有多老练,其实也是极容易冲动、感情用事的,不过是在女青工面前扎势而已。
四毛并未因此而流露出看不起谁的样子,相反,他与身边各样的人都能打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