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姐已抬头看见了四毛,叫了声“四毛”,脸上露出了笑、放下手中的菜站了起来,只是那笑有些不自然、眼光中有晶莹的东西闪了一下;并顺手将头发往前拨了一下。
四毛到近前才看清,玲姐虽然用长发遮挡着脸颊,但仍然看到脸上有青紫的伤痕。
四毛一阵心痛,就是自己挨了打也没有这种感觉:“姐,你这是咋了?”
“没咋没咋,”玲姐的眼光有些闪烁、同时眼里的那莹光不可自抑地更多了:“是姐不小心骑车子摔了一跤。”
骑车子摔了一跤?四毛根本不信。玲姐就没有自行车啊——自己曾想给玲姐买一辆车子,可看到改过的郭红卫用铺着棉褥的三轮车送玲姐来上班,想着这样更好;加上自己要攒钱给三哥当学费,就把这事往后推了。再说,谁家有大肚子骑车子的?
四毛刚想“质问”,谁知一旁的刘姨一把撇下了手中的菜、气呼呼地站了起来:“晓玲,那郭红卫不是个东西,你还要替她隐瞒——”
她转向四毛:“四毛,你玲姐身上的伤是被郭红卫打得——”
玲姐伸手来来拉刘姨,急道:“刘姨,你再别胡说了——”
“额胡说啥了胡说?”刘姨一把拨开了玲姐的手:“四毛,你玲姐不光脸上有伤,身上都是伤,都是那不是人的郭红卫打得拧得——”
她说着就弯下胖胖的身子去拉玲姐的裤腿。四毛看到玲姐腿上也有一处处的青紫。不知为什么,四毛的鼻子一酸,久违的泪水浮到了眼眶里。他忙抽了一下鼻子,忍住了。
玲姐低头扭向一边,双肩一耸一耸的、无声地啜泣着。
刘姨又去撩玲姐的衣襟:“你再看看,这身上被拧得!真不是人噢——”
玲姐的脸蓦地红了、双手压住了刘姨的手。
刘姨道:“是你兄弟,怕什么!”
但还是犟不过玲姐,松了手;兀自气咻咻。
却原来是几个月前郭红卫带许晓玲到x县“杏林世家”,知“转生丹”都已不能将媳妇肚内的女娃转为男娃,回来后就逼着许晓玲到医院去流产。
许晓玲不舍肚内的那条生命,苦苦哀求,说,红卫额求求你了,咱哪怕把这个娃生下后,以后再偷偷要一个;额躲到额娘家去,咱们最多给他们缴些罚款。
郭红卫嚎叫道,光缴些罚款就行了?!你光他妈的说得轻松得很!现在三查严得跟锤子一样,你当你娘家在外地!到时叫人家拉了粮食还要被拉去结扎!
“说”到这儿郭红卫又想起来了:况且你第二个女娃一生完,人家就会带你去结扎;再说额多生一个挨球赔钱货,额是瓜了么疯了?!
郭红卫硬是不顾玲姐的哀求和不愿,连打带骂地将她的工作“做通”了,将她拉到了医院。
到医院医生说她怀孕已五个多月,已不能正常流产了;要做,只能做引产了。
郭红卫说,引产就引产!需要签字啥的,拿出来,额签!
许晓玲被引产后,郭红卫对她往日的那些关心体贴都不见了;噢,应该说故态重萌了,经常不回家,电焊门市部挣两个钱就跑去赌博。赢了高兴时,回来就在玲姐身上发泄一顿兽.欲,嘴里还说“好好给老子怀,怀一个牛牛娃给你记功”;要是输了钱、喝了酒后回来,就拉着许晓玲揪着头发一顿拳打脚踢发泄,嘴里说“要你这x货有啥用!连个牛牛娃都生不了!”吓得已熟睡的燕子惊醒、哇哇直哭叫。
并且郭红卫在对许晓玲的施暴中竟慢慢体味到了快感,还发明了各样方法——脱光了竹条子抽,手拧,鞋底子抽等。
刘姨指手划脚、义愤激昂地讲到了这里,玲姐已羞悲地啜着抱住了刘姨的胳膊:“刘姨,你不要讲了好不好?不要在这里讲这些——”
刘姨气咻咻地:“这会儿不是饭点,又没人,怕什么!”
四毛站在那里,只听得身上冰凉、手心掌心却发热。
玲姐抹了一把眼泪、红着眼睛,拉住了四毛的胳膊反过来安慰他:“四毛,你姐夫这是心中有气,过些时间会慢慢好的;姐都能忍受,想着他对姐好的那些日子,盼着;你也要能忍下,你姐夫会回到之前的日子的——”
说到这里玲姐忍不住眼泪又下来了:“你说姐遭这罪难过不难过,难过,但想他对额好的日子,有盼头;但一想到他打牌输了,竟把你给燕子买的银项圈给卖了,额就想一回、哭一回......”
四毛不知道自己说了啥话、怎么离开的朝阳饭馆;只记得临走时玲姐拉着自己的手、翻来覆去地嘱咐了好多遍。
四毛推了车子就走。脸上挂着泪痕红着眼圈的许晓玲没好意思出去,追到门口一手背挡着嘴、另一手扬着,还向四毛喊着嘱咐什么。
四毛推车子快步向马路走去,走了十来步才发现车头还挂着礼物。他随手将车子靠在了人行道边的树上,取了礼物,快步回了饭馆、放在桌子上,扭头就走。
玲姐翻来覆去给四毛嘱咐的,无非就是让四毛不要冲动、不要去找郭红卫理论,说你姐夫会改的;如果他以后还不改,你再去找他理论姐不挡。
四毛记得自己好象说过答应玲姐的话。其实他也不会去找郭红卫的,虽然此刻他飞快蹬着车子的腿还有些微微颤抖。因为他要找郭红卫只会冲上去和他打架,而对打架不太行的四毛没把握能打过比自己大的郭红卫,失去理智或许还会落个丢人;再说他现在毕竟还是自己的姐夫,说不定以后改好了,见面也有些尴尬。
他车子一路飞快地骑到了东风路卷毛的书店前。到了后才发现自己气糊涂了,卷毛已经退了店面。卷毛的家四毛知道,他不知为什么不想去;这时才想起,自己和卷毛关系这样好,竟然一次他家里也没去过。可能是因为王婷的原故吧?
四毛找了部公用电话,给卷毛打了传呼。
很快卷毛就回了。
四毛:“你干啥呢?”
卷毛在那边笑着说:“额把最后一部分碟片一处理,这会儿正在人家店里谈价呢;额感觉都让到最低了,这人还不行,还跟额到这儿丝丝顽顽。噢,对了,额给后面的网吧起了个名字,结合额跟王婷的名字,本来说叫醒婷网吧,后来又变了一下,音同字不同——”
四毛打断了他的话:“你这会儿不管啥事都先撂下,额到你碟店门口等你!”
“碟店?”卷毛不解地道:“额店不是都退了?”
“你别废话了!”四毛有些暴燥地说:“快些过来就是了!”
“好好,额马上就过来!”卷毛还从未听过四毛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