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出了巷，巷口就等有几辆人力三轮。

孙建军招手叫过一辆，两人上了车。

孙建军问四毛去哪里；四毛给车夫说去戒烟所。

车夫一听叫道：“这远得太，最少得四块钱。”

孙建军说：“四块就四块，走些！”

车夫弯腰蹬车子，启动了。

三轮车过东关的时候，四毛瞟了一眼，郭红卫的电焊门市部开门了。

车夫从开发区蹬到东门时速度还挺快；过了东门就有些累了，人力三轮的速度慢了下来。

到了戒烟所门口的时候，这凉哇哇的天车夫还给出汗了，衣服扣子解开了几个。

他按手刹停住了车子，说：“到了。”

孙建军从怀里提了皮包，说：“你就到这儿等一会儿，等会儿回去还要坐你的车。”

车夫说：“能行，不过你要先把这趟车钱一给。”

孙建军道：“你怕啥！额还害怕把车钱给你了，你再走了咋办？这狼吃娃的地方，额到哪叫三轮去。你就——”

四毛截断了孙建军的话，轻声说：“孙叔，你就坐车上在外面等额，你跟人家又不认识，这事情人家也不想叫多余的人知道。”

孙建军一听，也没多想，说：“那行。”

就打开皮包拉链，从里面将一个报纸包往出拿。四毛忙挡住，笑着说：“孙叔，你就叫额提你包包进去，拿个报纸包，那形状里面人一看就知道包的啥。”

孙建军将提包给了四毛。看四毛走了进去，到门口给门房老头发了烟，门房也没登记就叫他进去了。

孙建军把没系扣的黑呢风衣裹了裹，靠到了车上，等着。

过了大约不到半个小时，见四毛绕过那排平房出来了；旁边还跟着个又高又壮穿公安制服的人相送；过了平房到前院，那人停了步，还把四毛的肩膀拍了两下。

孙建军放了心。心想，四毛这驴怂娃，还有本事的很。

四毛到门口，跟门房的老头还打了声招呼。

他出来，上了车，笑着对孙建军说：“孙叔，成了。”

四毛沉浸在巨大的喜悦当中，因为他身上现装着一千二的“巨款”——属于他的巨款——昨晚上他就做好了准备，拿刀片在衣服衬里上划了道口子，进烟所的时候，一拐过弯脱离了孙建军的视线，寻了个背处打开皮包、拨开报纸，从里面数了一百二十张“大团结”，顺衣服衬里的口子放了进去，让这些崭新的“大团结”呆在衬里与外衣之间。这才提着提包向武前进办公室走去。

现在他满怀难捺的喜悦，嘴角也掩饰不住地挂着一丝笑；四毛靠三轮的另一个帮子坐着——他避免不小心碰到孙建军，让他听到衣服里那崭新嘎脆的“大团结”相撞发出的声响。

然而人力三轮向西行了没有多长时间，另一种担忧慢慢升起，渐渐将满腔的喜悦给笼罩住了——这种事情又不打条子，万一武前进收了钱不办事，那可要怎么办？武前进这种人自己又惹不起，看着现在“叔呀”“驴怂娃”呀亲热得很，万一他见钱眼开翻脸不认人了，又可怎么办？

~

回到了“毛毛雨”，已有个客人来了，杨美慧都帮着安排好了小姐，坐在厅里等着。

杨美慧让孙建军先去招呼客人进包房、打碟，她叫了四毛进房间，问办事的过程。

四毛给她半真半假地说了一通，杨美慧一听放了心。

她对四毛说：“四毛，你到姐这一向表现不错，姐也没亏待你吧？”

四毛一听这话心里还一跳，心想问这话干啥？说：“杨姐，看你说的，你对额就跟对亲兄弟一样，额到你这儿，是比待亲姐还用心。”

杨姐说：“就是这话。你等姐亲，姐待你当然更不能薄了；姐准备给你加工资，涨到二百块，从这个月就开始。”

昨天本来给四毛谈涨工资的事儿，可学起了寻关系的事情，把这事暂时给放过去了。杨美慧把本来打算的一百五加到了二百，和别的歌厅打碟的差不多了，也是因为四毛这件事给她办的得力的原故。

原来是这样。四毛心里欢喜，连声谢着杨姐，说：“杨姐，你不但是额姐，你还是天上的活菩萨。”

杨姐被逗得“咯咯咯”地笑：“你这娃，就是会用x嘴哄人，看将来哪个女娃落到你手里，不怕被你哄得团团转。”

四毛心里实在高兴，也“嘿嘿嘿”地笑。

杨姐特意解释道：“四毛，你知道昨天晌午姐叫你到房来是干啥？就是给你说加工资的事；姐早想好要给你涨工资了，并不是因你办了这件事而想起来的。”

.

怀揣“巨款”、涨工资，这样叠加起来的喜悦，却怎么也冲不破那层笼在心头的担忧。

大概有个一个月，四毛又提了酒肉去看了武前进。

买肉时当然是去朝阳饭店。玲姐见了四毛虽然高兴露出笑容，但明显看出心情沉郁；只是四毛自己满腹心事，没有留意到。

见了武前进，没大没小地和武前进胡说乱谝着；上回武前进都说事交给他了、让四毛不要管了，四毛也不好再问；从武前进的面部表情上也看不出啥来。

好在连着两个月没有来过检查；就是元旦前最严的年底大检查，也只是进来到院子转了一圈，交待了些注意事项、重点还是防火的，就走了。

四毛这才放下心来——杨姐两口子心中很是笃定，不知四毛一直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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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毛向杨姐请一天假，说要回家看看。

这是四毛来“毛毛雨”两年第一次请假，又是要回家看看，杨姐当然不好拒绝。

但是她担心四毛一去不回，一再叮嘱四毛“一定要回来啊，你再这么走了姐要伤心的。”

四毛笑着说，杨姐，额肯定要回来的，你才给额涨了工资；额不但会回，且当天去当天就回来的。

四毛是开玩笑地说着真心话，但并不能解开杨美慧的担忧。也不怪于她，四毛也没有什么物件可以扣留，走了说不回就不回了；唯一值钱的“蓝驹”，四毛说当天回可骑到汽车站寄存，倒让杨美慧反盼四毛在家留一天，将车子留在“毛毛雨”。

第二天回，当晚纷纷扬扬下了一夜的雪。

翌日早晨起来，天地已一片银装素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