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两个多小时后，司机过来推醒了他“哎，碎小伙，到西安了”。四毛睁开了眼睛，才发现已到省城的汽车站，班车上只剩他一人了。看他睁开了眼，司机感慨：哎呀，看来不用劲推你是起不来的；都叫你了十几遍就是叫不醒么。

四毛轻车熟路，出汽车站过马路，在公交站下等到了301路，端直往东，就坐到了朝阳门站。

进电器城。上二楼，在那家常购器材的店里买了五根话筒线。也不用问价，要是价涨了或便宜了老板自会出声。装了东西付了钱，提着袋子跟老板互道一声就走。

他昨天说到西安来。前些天杨姐听四毛说有两条话筒线出现接触不良的问题了，便让他今天顺便替歌厅捎上五条话筒线。

下了楼，到一楼“鸭舌帽”的档口。当然这是四毛在心里对他的称谓，“鸭舌帽”现在已不戴帽子了，不然这季节痱子就要出来了。

四毛让“鸭舌帽”捡这两天的新碟拿出来。他是昨天说了到西安来的话，卷毛托他有什么好的新碟替他捎回来。

四毛只在港片里挑，外国片看都不看。因为外国片他试着看过一部，都是外国话，底下的字幕又太小，费劲；哪有香港片看着热闹带劲儿。

虽然卷毛的碟店只开了有一个礼拜，才进得一大批碟，但四毛也很快就挑出了十盘好看的卷毛店里未有的港片。这是因为中国的电影院以前极少放港台片，而影院也因萧条纷纷关门，象s县的电影院就被人承包开了电子赌博厅；而八九十年代正是港片的繁荣期，积攒了几十年的精彩纷呈的好影片以影碟的形式呈现在了国人面前，有一种眼花瞭乱、目不暇接的感觉。所谓新片有刚出的象《食神》、《古惑仔》等也有是以前的片子，只是刚制作成碟片。

付了钱，走人。

四毛要干自己的正事了。

出了电器城，四毛倒了两趟电车，走五十米拐弯就进了边村街。

进来后走十几米，叫声“运气”，因为他未有这儿卖自行车人的传呼号，这儿隔三岔五有大检查街面上就干干净净了，那今天好容易牺牲睡眠时间来一趟就白来了，这是四毛今天要干的正事——要买一辆属于自己的车子。

而他已看见前面人行道边上摆得三五成列的贼赃自行车。

四毛提着挺沉的袋子走着。袋子重主要是那五张粗粗的话筒线。

他走走停停，看着。有卖家从暗中闪出来询问，他也只是说“先看看”。

走过了大半条街，他突然定住了脚，被前面一辆自行车给吸引住了。

四毛走到了近前。

多漂亮的一辆车子啊。平把、与一般自行车不一样很炫的飞轮；天蓝色的整体车身；较粗的花纹凹凸的车胎。

四毛知道这叫山地车，他在县城见过有人屁股撅得高高的飞快地骑过。

骑上这样的车子该多扎势啊。

四毛忍不住轻轻用手抚摸它天蓝色的车身。

不知从哪里闪出一个小胡子来，过来。

“碎小伙，有眼光，这可是才流行的好车子。山地车，带变速的，速度快，扎势！”

小胡子的话句句说到了四毛的心里，特别最后“扎势”两个字。

“我知道。”他说。

但他这会儿沉住气了，直起了腰；为自己刚才没见过世面忍不住抚摸的样子后悔——不能叫人看出自己的喜爱，不然价就不好还了。

“样子好看，骑着难受，屁股撅得半天高、腰弯得跟虾米。”他歪着头打量着车子，淡淡地说。

“这你就不懂了吧，碎小伙。”小胡子得意地说：“这人家是科学，为得是使身体成流线形，减小风的阻力；本身车子变速就快，这样就更快了。”

“就个小县城，屁股蛋大的个地方，要那么快有啥用呢。”四毛说：“不过就是人难受，但确实能扎个势。”

“对嘛，小伙子就要扎势呢！”

“额以前在咱们这街上给自己给朋友买过四五辆自行车，都是骑到三桥才架班车顶上。”四毛笑着说：“今个儿来还怕你们这儿检查白来了。”

“就是的。”小胡子感慨说：“弄啥都不容易啊。”

把自己是熟客证明完了，四毛说：“官价吧。”

“啥，你胡说啥哩！”小胡子一听拧起了脖子说：“这跟别的车子不一样，额收别人一辆都要八九十哩——”

他一伸手：“你官价有多少额要多少！”

四毛知道这车子可能非官价能拿下，才先摆熟客再说价。一听果然。他问道：“那你说多钱？”

“一百五，少一分钱都不卖！”

“啥？这么贵！”四毛叫起来：“再别胡说哩！这能买三个一般车子了；咱宰生人还宰开熟客了！”

小胡子咂嘴为难了几秒，凑到了四毛的耳边：“小兄弟，实话给你说，这车子都不敢收本地的了，你想这新款车子谁丢了不心疼，就打听着到这儿来寻；这伙怂人现在还学贼了，人家直接带着警察就来了，有两个同行就着了祸翻把了；所以现在都是只收长安县、户县一带运来的，本身收价就高，还要摊运费呢！你再要啥都别说了，百三，推车走人！”

四毛心想这家伙象知道额有多钱似的。他原攒了八十，加上这月工资刚一百三。

他在心里算了一下。这是来时他的钱。话筒线杨姐给钱了，明价，杨姐多给了十块钱，这等于一百四了；替卷毛捎影碟，卷毛给得钱不够，还替垫了十块钱；这等于可是百三了。算上来时车钱和两块钱包子，剩一百二十二。

四毛在脑里转算完了，说：“不说了，取个整数，一百，额也不转了。”

小胡子：“百三一分钱不能少，能少一分钱额跟你姓。”

四毛笑着说：“百一。”

“去，你慢慢转去！”小胡子拧尻子就走，扬手道：“看哪家能买到哪家去！”

“唉，别急些！”四毛抢一步拉住了小胡子。

他拉大了外衣拉链，手伸到内衣里掏出全部钱来有意让小胡子看清，打开，慢慢数开，先从毛毛钱一张张地。

小胡子不耐烦的将头拧向了一边。四毛数得慢是个原因，收钱推车这环节最容易出事，小胡子也是扭头两下看看。

四毛悄悄将最底下一张大团结悄悄揉到了手心，装做在衣服上擦把手心汗的样子，将那团滑进了外衣口袋。

他又开始数块块钱，数了两下装做谋乱的样子，将钱递给小胡子：“额数钱慢，你来数，看额剩多钱了，额记刚够。”

小胡子接过来，两指头在舌头上蘸了下唾沫，干净利索地几下数完了。

“一百一十二，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