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胡地苦
作者:续鹜短鹤      更新:2020-02-02 05:43      字数:3830

细君身型一定,仰头看了眼翻译的侍女,是个地道的汉人,显然有意煽动她和若古娜的关系。

接着她摇摇头,“细君不知左夫人在说什么”。

若古娜面色带着平静的笑,低头转向侍女。

“就算昆靡不在了,右夫人也别想着独独占尽好处”。

细君听着侍女婉转顿挫的语气有些好笑,不知是她自己添油加醋还是若古娜原本的语气。她望着若古娜,之前这句话是想离间或是讽刺,军须和骄奢靡遇刺是脱不了干系。可在外人眼里军须和骄奢靡是祖孙情深的很,他那时确实也不在乌孙,一旦被有心人抓住了也不会就这么风平浪静的过去。

“左夫人的话细君虽然不太懂,但是乌孙有两位夫人,况且左夫人位份比细君高,细君如何占尽好处?”

若古娜抬了眼,见细君不接茬,瞟了眼天幕。

天空阴郁,布满乌云,空气中带着沁人的潮意,她又看了眼骄奢靡的帐子,“右夫人的寝宫起的真是好看,我虽未到过长安,听人说长安城的天子寝宫气派无比”。

“细君是臣,寝宫自然不及陛下分毫”。

若古娜听着侍女的耳语,笑了起来。

她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细君措不及防。

“天高皇帝远”。

天高皇帝远?也罢,无人无神管。不仅如此,是死是活皇帝也不在乎,也帮不了她。

细君不再言语,只是低头,有赶人之意。若古娜等了会儿,张口说了什么最后也只是朝骄奢靡帐子方向走去。

等到若古娜走的没了影,细君才起步走开,在她没有能力至敌人为死地之前,就别惹急了敌人。

入夜,帐外响起了杂烈的人声,骄奢靡重病垂危,大禄强行在皇庭内外加派了兵力。他手握五万士兵与他哥哥骄奢靡军力相当,但是尚未有实权的军须却比不过。

也许是在来乌孙的路上,早已习惯了黑夜,此刻帐中响起的声音让细君警醒的将手放到枕边,那里放着行凌的匕首。

在人影翻覆到她身上之际,细君猛的将匕首挥向来人。匕首尖还未碰到那人衣衫,手腕便被抓住。

“骄奢靡死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细君听罢匕首便滑落在地,万般震惊的消化着行凌的这句话,片刻才回味过来,她名义上能够依赖的丈夫.....就这样死了?而杀他的人很可能就是现在她面前的这位。

反应过来时,她已被行凌扯着走了好远,也不知他是怎样带她绕过众目睽睽的,被夜风吹醒了些,一把甩开他的手。

“是你杀的他,我跑什么!”

嘴上她虽然这么说,也只是徒一时痛快,他刺杀骄奢靡的事她心里的疙瘩还未消除,但她明白,此刻骄奢靡已死,现在若是代表大汉的立场偏向军须,那么此刻,大禄最想要她的命。

“如果你是因为我杀骄奢靡得事,我,向你解释,但你现在必须配合跟我走”。

“配合?就是说我不配合的话,你会用不配合的法子带我走?”

看行凌面无表情的神色,细君的睫毛眨了眨,决定退一步,“好,我和你走,但我要你帮我办件事”。

行凌听完没动,他学聪明了,得听完是什么事才能行动,他若应不来,就只得用不配合的法子了。

细君似是知他心中所想,“简单,不为难你的,就送一封信”。

不远处处又想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和乌孙语的低咛声,行凌看着她点点头。

跟着行凌在夜色中疾步穿梭,停在了另一处她来过的帐子前,是吉拉的家。

“没想到你收买人心到挺快的”细君笑道。

行凌掀帐门的手一停,回过头来望她,意识到自己还牵着她的手,便轻轻松开。

“我认她当我的妹妹”。

“嗯,拒绝的委婉,可免不了伤她的心”。

行凌干脆退了一步,停止进去的动作。

“你进去吧,我之前和她说好了,有事你就拿着这个在门口吹一声”。

细君接过他递来得手中的一个短笛,手中把玩半刻,并不急着进去。

“直接吹吗?我可只会灌气进去”。

“你看我做什么?”细君又道。

行凌转过身头轻摆,面色寻常道,“我当初搜集你的文档时,上面可写着能歌舞,善奏音”。

“我只说不会吹笛,可你也瞧见过我跳舞,如何?”。

细君音色波动起伏,略带尖俏。

“很美.......”

说话间吉拉从帐内走了出来,抬头瞧见行凌,她嘴角眉间染上笑意,朝细君行了礼便走向他。

听到行凌用乌孙语与她交流,细君有些吃惊,不过片刻心思便恢复如常,他是刺客头目,曾活跃边疆一带,这样想来,也不奇怪。

“是有人□□吧”。

细君看着行凌准备走远的步伐一顿,将短笛收进衣袖,她眼角凌厉了些,再道,“会是谁呢?让我猜猜,我猜到的话可就不是你说的,你也不会坏了规矩”。

“现在昆靡去了,大禄形势逼人,军须还是这般淡然,毫不忌惮他,不知为何?”

“他是下任昆靡,心思岂是我能猜懂的”。

“哦?下任昆靡”,当初自从见他从皇庭出来后,便对大禄的多番举动视而不见,如果不是不在乎便是不屑”。

见行凌又要走,细君几步绕过吉拉扯住他的衣襟待他回头便直接道,“是他?”

见了行凌的表情,细君轻推半步,“是他!他对他这么好!”

“当初,他对你也很好”。

听着行凌轻飘飘的语气,细君眨了下眼睛,睫毛沾染了湿润。

当初他对她确实很好,比得过他亲生的女儿,允她进天禄阁,叫李延年亲自教导她,对她擅闯宣室也是一笑概之。

“所以我尽心报答他,所以,我来到这里毫无怨言,而不是.....”而不是什么呢?如果不来,她还能怎样?

“我,只负责完成任务,其余,我不管”。

听着他的语气云淡风轻,细君含笑略略点头,心下却另有一番打算,现在军须对骄奢靡痛下杀手,这一点已经改变不了,而她要做的便是挽回局面,或者将伤害减少到最小。

军须刚回到帐内,脚才沾地,就见细君带着玉儿坐在里面。

“现在我爷爷去了,公主就这般随便?”军须靡语中含笑,尾音高扬,带着不易察觉的开心。

细君无视他的戏谑,见他右手轻摆屋内侍女出去了大半,只剩一个在倒茶。看了眼玉儿,她便和最后一个侍女一起出去了。

细君站了起来,扬声道,“我丈夫是死了,我这寡妇现在不是来想后路了吗?”

军须走近她,一手虚抓住她的手臂,“怎么?要我给你当靠山?”

“我现在之所以不发作,是因为匈奴现在跟我的处境一样,我才平衡些,现在若古娜却有大禄依仗,不知军须大人又是向哪边?”

军须扬眉,语气低了低,不知是玩笑还是真意,“你不懂我?”

“军须大人变幻无常,昆靡的事才叫我见识了一番,细君实在是.....”

军须的茶杯落到桌上,他细眼一眯,眼角扫向细君,慢慢的眼睛又全开,眼睑却是垂落的。

“这些事你不懂”。

细君抬了抬眼,看了他一眼,也许她不懂他,只是他和高高在上的汉武帝又有什么区别,他将来也有可能成为这片草原的王,心胸自然宽阔无边。

“现在只要你不动作,匈奴和大汉便能维持短暂的平衡“,末了又补了一句,“在新的昆靡选出来以前”。

军须不可置否的一笑,“然后呢?公主想怎么样”。

“我自会修书陛下,请陛下送新的和亲公主过来”。

“这样,你就可以回到汉朝了,是吗?”

他的语气变得深沉起来,放开她手臂上的手,见她点头,便转身坐下。

“何必这么麻烦,你就是现成的,汉武帝权衡之下,会同意的”。

“会同意?你这是什么意思”。细君盯着军须喝道。

“来不及了,昆靡走后文书便即刻传往边疆都尉府,只怕现在长安早就收到消息了。”

细君蓦的心一抖,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只得强硬道,“这是两件事,我相当于你的奶奶,这是乱伦!”

听他哧笑一声,细君紧了紧手,落座到一旁的椅子上,声音很大,她却觉察不到任何疼。

“在我们乌孙,这是常事,何况,我爷爷也没碰你”。

“你怎么知道!”

感觉保护自己的鳞片被拔了一片,她立马浑身不自在的像刺猬一般又立了起来,现在和他扯的这些都做不了数,她需要的是自救。

“我绝不会步郭安和亚女的后尘”。

军须往她茶杯里添了水,轻声道,“你若性子不那么刚直,我们都好”。

“当初我对他们的态度就是我的答案,这点永远也不会变!”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声音放软,“我就是知道你会这样,才会和爷爷做赌,去边境把博格达拿回来”。

他以骄奢靡不碰她为条件,将骄奢靡心心念念的故土博格达重新归入乌孙领土,可是,他向匈奴拿回来的条件又是什么。

“这么诱人的条件,昆靡不该只答应了你一样吧”。细君嘴角撇了撇,盯着他问道。

军须赞赏的看了她一眼,“你很聪明,真的,细君,汉武帝果然没看错人,只可惜....”他不知何时早将茶杯放到了一边,喝起了乌孙特有的烈酒。

酒香泠冽,弥漫在帐内,渲染着人的精神,让人觉得有片刻的不真实。

“那你猜猜是什么”他全然没有被拆穿的吃惊和愤怒,仿佛只是敞开一切等着细君亲自来一探虚实。

“昆靡给了你可以和大禄抗衡的兵力!”细君突的站起来面对着他,难怪他对大禄的动作视而不见,卧榻之旁容他人酣眠。

骄奢靡早就给他这位心爱的孙子想好了一切,也许让他拿回博格达也只是为了让他在新的将领面前树立威信,而她,也是骄奢靡给军须的棋子,当她顺理成章的继给他做夫人,汉朝也会偏向他,那么,他的地位在乌孙将无人可以撼动。

想了想,又妥协道,“好,我帮你在人前逢场作戏,让你占汉朝的好处,以堵悠悠众口”。

“哦?那你说说你要什么?”军须戏谑的商讨道。

“第一,维持汉匈平衡,不得偏向匈奴,第二,目前不得勉强于我”。

“好”。

这时玉儿翻开帐子,脸色着急道,“公主,右夫人朝这边走来了,她......瞧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