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除夕夜。

正屋，大餐桌前，谢家人团团围坐一起吃年夜饭。

灶房从早到晚准备了一天，为谢家上下操持了一桌丰盛的饭菜。

南方没有吃饺子的习惯，上了菜后，在祖父谢十安的带领下，祭拜正厅供奉着的祖先，上香跪拜。

“敬告先祖，今辛未之初，大年三十佳日，物华天宝，春和景明，祥光凝瑞，吉气绕梁。

吾谢氏始祖谢公讳阔云后裔，无能固守原籍，远迁瀚海雾山，尽心竭力，重固根基。

族大分支，理之自然，宗族和畅，家富国强。愿吾后人，永享德泽。

重德笃行，遵纪守法；尊老爱幼，和睦体谅；夫唱妇随，勤劳治家；学有所成，百业兴旺。

当此良辰，共勉共策。祖宗德泽，山高水长；春风化雨，滋润八方。今吾后辈，祭吊祖先，设置蒸尝；左昭右穆，齐心共向，祭精诚招，伏惟尚飨!”

由一家之主谢十安代表敬告祖先，念完祭文，再行三拜，便都起来入了座。

一大桌子饭菜，丰盛异常。这些饭菜折合成银子，足够平常五口之家吃穿一年了。

对于这样的花销，谢流语没觉得不好，因为他现在就是这样一个吃穿不愁的身份。

什么样的身份，做什么样的事！这是他这六年来学会的最重要的事。

只有这样他的世界观才不会分裂，他不会傻傻的去要求家人节衣缩食，美其名曰感同身受、为了贫苦人着想。

这样圣母的想法，早在末世就被他抛弃了。

“大家都动筷吧！”

等谢十安先夹了一筷子菜之后，大家才纷纷拿起筷子开始用餐。

年夜饭吃得是团圆气氛，图的是吉利，所以菜名必须喜庆吉利。

什么“鸿运当头”，其实就是鱼头豆腐。

谢流语很喜欢，特别是里面的豆腐，既有豆腐的滑嫩，又有鱼头的鲜香。

工序也不复杂，只需将鱼头两面煎黄，豆腐切片后，也用油煎黄。然后将鱼头和豆腐一起放入沙锅中。炒香所有调味料后到入砂锅内，加水煮滚，文火熬三刻钟。勾芡收汁即可。

这道菜他吃得最多。

还有“大吉大利”板栗鸡，也非常美味。谢流语给祖父用勺子舀了一勺。

“祖父，你吃这个，祝祖父来年，大吉大利事事顺心。”

板栗鸡鸡肉切块后焯过水的，没有腥味，栗子也是先蒸熟的，很是软糯。又用文火烧了一刻多钟，芡汁浓稠入味，很和谢十安胃口。

他高兴的接了过来。一下送到了口里，美滋滋的品尝了起来。

谢流语见祖父吃的香，也笑了起来。不经意看到祖父旁边的祖母，死死地盯着自己，识相的赶紧又加了一筷子“寿长百年”到她碗里，笑呵呵的说到：

“祖母，您吃这个：寿长百年。祝您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寿长百年，其实就是虾仁海参香菇面，煸炒爆香的香菇及海参，调味后加水煮开，放入虾仁及叉烧肉，再淋入煮熟面条中，吃起来鲜香可口。

曹氏终于笑了起来，夹了一筷子送到口中，还慢条斯理地喝了点汤，点头颔首到：“嗯，还不错。”

“嘿嘿”谢流语也笑出声来，得意极了。

既然给祖父母都加了菜，那父母肯定也不能少。

他想了想，跳下椅子，先给云莲芝端了一盅“四世同堂”

就是冬瓜盅，香菇、蘑菇、冬笋、南瓜切末，煸炒调味后勾芡，然后填进掏空的冬瓜柱里，上笼蒸蒸熟的一道菜，所以叫四世同堂。

然后又给谢天彰夹了年年有余，一条烧鲤鱼。

吉祥话不要钱的往外冒，逗得一家人笑声不断，气氛融洽，让这冬日显得更加温暖。

谢流语也没忘了自己的小妹妹谢流。给她弄了个金玉满堂，虾仁鸡蛋羹。

这个吃食软糯，最适合她现在入口。

谢流玉跟谢流语小时候很像，特别在吃这方面。两人都是小大胃王，只要有吃的就能哄住，简直就是个小吃货。

谢流语直接将鸡蛋羹端到她的面前，让她自己拿着小勺子舀着吃，没一会儿，就着碗里的饭给吃完了。

还有好些菜式：福禄寿全（海鲜大杂烩），五福临门（高汤白菜包），竹报平安（切成爆竹样的凉菜黄瓜）。

一家人吃得相当开心，而且按照习俗，年夜饭必须得慢慢吃，从太阳刚落山，要一直吃到晚上子时。

这么长的时间跨度让谢流语觉得数米粒儿都能数清楚了。

但他穿到这个世界以来过的六个年都是这样过的，他也习惯了，虽然从没有真正陪家人吃到最后过。

岁月静好，时间慢慢流淌的感觉大概就是这样吧！

等肚子稍微填饱了之后，大家举筷的频率明显减缓。祖父和父亲边吃边聊。

“雾灯书院年后就会招收新学子，此时要放在心上……”不可以免的，谢十安谈起了谢天彰进书院进学之事。

“你父亲说得对。”

最后话题就偏到书院历史、学生的贡献，再到顺朝的经济、政治无所不包。

祖母和母亲起先也听着，时不时的插上一嘴。最后又聊着她们自己的话题。

刚过酉时，谢流玉就开始犯困了，小脑袋一点一点的，一下撞到了桌面上。

“嘶～”撞得有些疼，她没有哭，只是委屈着张脸，看着云莲芝。

“儿媳先将玉儿带下去，安置好再回来吧？”

“也可，毕竟年纪太小，熬夜也不好。带她下去吧！”曹氏同意了云莲芝的话。

谢流玉让奶妈妈抱下了凳子，站在地上，很有规矩的朝坐着的祖父母、父亲和哥哥行礼，口中说着：“玉儿先告退啦！”声音奶奶的，软乎乎的。萌得人一脸血。

大家都微笑着冲着她说“去吧，去吧！”

然后谢流玉才被云莲芝和奶妈妈一同带了下去。

祖父和父亲又开始谈天说地，谢流语听得津津有味的。

他们谈论的好多东西在书里是没有写得，这种机会必须好好抓住。

可他也只坚持到了亥时，就不知不觉趴在桌上睡着了。

耳边大人们的说话声变成了催眠曲，让他睡得更踏实。

守岁看来暂时还是个完不成的任务。

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谢流语已经躺在了自己西厢的小炕上。

想着今天是大年初一，谢流语迅速的起床，外间的平顺听到响动连忙掀帘进了来。

看见谢流语已经自己起了，又回到外间，将一直放在暖炉上的铜盆端了进来。

“小少爷，昨天您在正屋睡着了，是少爷将您抱回来的。”

谢流语默不作声点了下头，迅速的洗漱完毕后，哒哒哒的就跑去了正屋。

余妈妈就守在门口，见他过来了，没有通报的就往里面迎。

看来祖父母也已经起了，撩帘进去，就看见坐在左右上首位上的二老正在喝茶。

“孙儿给祖父、祖母拜年了，祝您二老，身体康健，羊年大吉。”

像前几年那样，谢流语给祖父母磕头拜年，说吉祥话。

然后就会拿到祖父母给的压岁钱，放在红包了的厚一点的是祖父给的。用花笺郑重包了，还写了小诗的是祖母给的。

谢流语笑嘻嘻的合不拢嘴，又扣了三个响头才爬起身来，走上前，腻到两人身边去撒娇。

“好了，你看一下你父母来了没？”

自从谢流语会走路了之后，每年的大年初一都是他起得最早，也是第一个跑来正屋磕头拜年的。

连谢天彰这个亲儿子都没他那么殷勤。

“我去看看吧！”说完谢流语就又跑到了东厢。

父母也都已经起了，正在给谢流玉梳洗。这个小家伙好像有点睡不够，在云莲芝怀里撒娇。

谢流语抓紧时间磕头拜年，讨要压岁钱。

刚想起身却被谢天璋叫停，跪着训话。

“过完年你就七岁了。学业要抓紧，虽然父亲知你一向努力，但也不可太过松懈，张弛有度最好。

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风筝要有线扯着，时刻拉紧放松，才能飞得更高。

这些道理我只与你说一遍，今后，你便是大人了，要知晓自己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

云莲芝见气氛有些严肃，在谢天彰说完后，连忙缓和气氛到：“母亲对你的第一要求是要保护好身体，不可贪玩儿误事，要友善同窗，敬重长辈，友爱弟妹。

做人做事，要深思熟虑。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父亲母亲，不说哥哥”旁边一直站着的谢流玉突然开口到。

谢流语和云莲芝被她突如其来的“说情”逗得大笑起来。

谢天彰有点窘迫的咳嗽了几声：“我们没有说哥哥，快先跟母亲去给祖父祖母磕头拜年。”

云莲芝配合的将谢流玉先抱了出去，只留父子俩在屋里。

“父亲，儿子知晓的，定不让父亲、母亲失望。”

“走吧！去给你祖父祖母磕头。”

“父亲，你又晚了，我已经磕完了。”

谢流语一脸得意的朝谢天彰眨眼，高高兴兴跑回房间拿了自己准备的礼物。

顺朝并没有小辈送长辈年礼的规矩，但是他还是准备了些小礼物。

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却是谢流语觉得很有意思的东西。

他送给祖父的是一只晶莹剔透的琉璃的鼻烟壶，给祖母的是本《雾山府记》。

给谢天彰的是过青阳运河时，在码头小镇淘到的一块和田玉，很小，只能够雕个小私章。

送给云莲芝的是一个系列的《花圃纹饰》合集。送给谢流玉的是一个玩具风车。

两人都很喜欢，谢流语还给平顺和方忠准备了礼物。

打算送给平顺的是一套小尺和一把算盘。平顺很喜欢数学，这些东西给他正合适，应该会很高兴吧！

而给方忠挑礼物就有点难了。总觉得他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过沉默寡言，不爱表现自己的喜好。

于是没办法的谢流语挑选了一本大部头---大顺律法书。

希望他能够潜心钻研，早日脱籍。

果然，平顺收到礼物就非常开心，而方忠好像也很高兴吧！？

“小少爷，我没准备礼物……”平顺略苦着脸说到。

对自己没准备礼物这件事很是不好意思。

“没关系！”

其实谢流语知道，他们没有准备礼物，也没钱准备礼物。他也并未放在心上。

方忠则一脸高深莫测的看着谢流语。觉得他大概也不需要他们的礼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