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盛21年，腊月二十五。
谢家忙碌着准备过年，这是他们在雾山府的第一个新年。一家人都非常重视。
谢流语裁了纸，备齐了颜料，认认真真的画了两张门神。
为此，还特意买了本《京福杂艺》，一本收录了民间手艺和传统文化的杂书。
其中有一章就记载了过年时各地所开展的传统活动。画门神就是其中比较复杂的一项，专门用了一张来描写。
谢流语从书上挑了一个门神的花样，比照着画了一次。
可是因为没有起稿，门神一大一小的不对称，看起来十分别扭。
“要不将就着用吧！”平顺提议到。
“切，这是过年要用的，怎么可以将就啊？唉，等我想想办法。”谢流语的画技也只能到这种程度了。
第一次画门神他直接起笔就画，拿不准两个门神比例大小很正常。而且很多地方还出错了，两眼一大一小，又或者衣饰纹理画错了。
反正瑕疵很多，让谢流语不禁感叹：哎，很可惜，如今没有铅笔和橡皮，否则，就可以用铅笔打个稿子，再来画了。
他正这样想着，突然脑海中闪过了一个画面。仔细一分辨，才发现那是前世他不经意在小视频中看到的自制手工。
自制橡皮擦：利用淀粉、胶水以及清洁剂，混合制作成的橡皮擦。可以擦铅笔笔迹。
谢流语心中一喜，橡皮擦要是能够用这些东西做的话，那么自己也可以找些替代材料做来试试。
至于铅笔，石墨暂时是弄不到的，可以用木炭来代替。做一个炭笔也不错。
只是用来烧得木炭太粗了不适合手拿。
但加上橡皮的话，就可以当成铅笔和橡皮用了。
于是，谢流语兴奋的让方忠去找木炭。
“找些木炭来，细小一点的就可以了，最好是能够一把握住的，像毛笔那样粗细的。”
方忠回了声是，点了点头就出门了。
谢流语来回的在屋子里面踱步，嘴里边喃喃自语。
“余下的，淀粉好弄。至于胶水？……我好像记得胶水就是浆糊的一种吧！”
嗯，胶水可以用浆糊来代替。
至于清洁剂，是没有的，那就用胰子来代替。
“平顺快去灶房，给我拿一小袋淀粉，还要一碗浆糊，如果没有，就让妈妈们给煮一碗，还要一块胰子，一个碗，一个勺子。嗯……一杯水，暂时就这些，赶紧的，你小少爷我忙着用。”
“是，我马上就去。”
两人的速度也挺快，没一会儿，方忠就拿着烧的黑漆漆的几根木枝走了进来。
但他手里的不是那种烧好的木炭，明显看得出是刚烧制的树枝。
“这是怎么回事儿？”谢流语出声问到。
“柴房没有那么细的，我自作主张烧了几枝。如果不行，这里还有。”说完方忠掏出来一个细绳绑住的几块细小的木炭。
“很好，先放在一边。待会儿慢慢试。”谢流语没说什么，只是看了他一眼。
平顺是端着个托盘过来的，谢流语让他将托盘放到桌子上。
“嗨，咱们运气好，这一天要贴对联儿、窗花什么的，灶房里早就煮好了浆糊，我一去，妈妈们就给我舀了一碗。”
谢流语没管他，径直从托盘里拿出放浆糊的小碗
“帮我把这个胰子掰下来”谢刘宇把一次地道方中眼前。让他给自己掰下来一小半。
方忠接过胰子放在手里，一使劲儿就掰成两半。
力气这么大干什么？谢流语想到自己依旧虚浮无力的手腕，字还是写不好，于是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直接让方忠拿勺子把胰子碾碎。
等方忠把胰子都碾成粉末，全放到小碗中后，谢流语舀了两勺放进了浆糊里。
拿着勺子使劲搅拌，让胰子完全融化在里面。
随后往里面加了几勺淀粉，用勺子搅了搅，感觉还有点稀。然后又往里面加了几勺淀粉，如此几次，直到不再是那种稀稀的状态，才停手。
感觉黏黏的，有一点儿拉伸的力道，如橡皮泥那样，紧实有弹性。
外形上看起来挺像了，但得试一试，到底能不能擦。
于是又让方忠把黑木炭条子拿过来，在铺好的纸上画了几笔。
方忠没用过这东西，如同写毛笔字一般，竖直的拿着下笔用力，收笔轻提。便在雪白的纸上写了个“言”字。
谢流语迫不及待的拿着新做出来的橡皮在上面使劲的搓了几下。
黑色的字迹好像是变淡了。如果自己起稿的时候轻点画，一定能擦干净。谢流语已经高兴得不行了。
抱着离他最近的方忠哈哈大笑。
而方忠被他整得手足无措，抬起拿着木炭的胳膊，低着头看着埋在自己胸口的谢流语，无声的勾起了双唇。
等方忠想着把手里的笔放下，回抱一下谢流语的时候，平顺突然冲过来一把将谢流语从他怀里拉了出来。
然后自己给了谢流语一个大大的拥抱。
“恭喜你，小少爷，哈哈哈哈。”
“切你知道什么就恭喜啦，让开，让开，你家少爷我要开始画画了！”
今后看来就要有铅笔和橡皮用了。
“平顺，把桌上的东西都收拾了。”谢流语让平顺把碗碟、托盘都拿回灶房，自己则回到桌旁坐下。
拿出两张纸，对比着原来画的门神，又开始描起来。
木炭枝肯定没有铅笔好用，粗砾着色不均，但谢流语已经非常满意了。下笔轻轻的，修改的时候很容易就擦掉了。
“小少爷，有句话我觉得应该跟你说一下。”一直站在旁边的方忠突然开口到。
谢流语抬起头，看着他严肃的脸“你说吧！”
“虽然你现在用这种方法很方便，能够随意涂改，但是画画不仅仅是一种技艺，更重要的是心意抒发的载体。是个人情趣的体现。
我觉得您这样是一种投机取巧的路子，并不适合长期使用。”
额～方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少爷这样原画修改少了一气呵成的快意，只是是一种技艺的磨砺罢了！”方忠见谢流语一脸茫然的样子又说到。
噗～谢流语觉得自己的膝盖中了一枪。
他可不就是在磨练技艺吗！他之前除了从灵云到雾山府一路上时所画的那些画，其他都是完全没有思想的在画画。
这能怪谁？他只不过是一个现代人，而且还是没有画画技能的现代人。
要让他学习古代的绘画技巧已经是很为难他了。不让他磨砺技艺，还要直抒胸臆，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之前小少爷画的就很好呀！那次在飞瀑、在古寺您就画得很不错！”
方忠说的就是一路来雾山时所画的那些画。
谢流语只记得当时什么都没想，就单纯的高兴，与家人同游高兴，看见美景高兴。
原来那就是直抒胸臆，他似乎有了些明悟。
低头看着自己面前摆放着的两张线稿，陷入了沉思。
这次的线稿，比上一次画的漂亮了许多，比例大小正合适，出错的地方也用橡皮擦掉了。看上去很端正，中规中矩的。
但是少了些灵动和意外，就像一条笔直平整的大道，从这头一样就能望到尽头，无波无澜。
而谢流语最开始画的那张是一条曲折坎坷的弯路，不完美，但却是充满未知和惊险的小道。
两者也不能说哪个好哪个差。谢流语只能用有趣来形容，小道肯定比大路有趣，但大路同样比小道便捷。
这也许就是一种选择，只看个人的心意。
谢流语抬头看向方忠，又一次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看着他。
他的容貌还是很出色，可是谢流语这次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与平顺不一样，与谢家人不一样，与自己也不一样，那是什么呢？
“我虽然不明白，但是我记住了你的话。”谢流语对方忠点了点头，低下头，看着自己面前的两张门神。
拿起笔，蘸上颜料，有条不紊的上色勾线，一气呵成。
等到太阳西斜的时候，谢流语将两幅门神完成了。
他让平顺和方忠分别拿着两张画，认认真真的端详了许久。
然后绽出笑容，从二人手里拿过画，去了正屋，跟祖父母炫耀去了。
最后两张门神还是如计划一般地贴到了谢家宅院的大门上。
鲜艳的颜色，端正的神像，为即将带来的新年添上了许多的喜气。
之后谢流语完全帮不上忙了，只得与平顺和方忠继续在屋子的热炕上看书写字。
不一样的是他开始认真的跟方忠一起练武了。很多地方也乐意向他学习。还会拿了方忠写的字来临摹。
谢流语的转变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但是方忠看出来了，他一如既往的敏锐。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想法，一直潜移默化的影响着谢流语。
也许因为他真的是个天才，他的特别方忠看在眼里，谢家人也看在眼里，所有他周围的人都看在眼里。
所以才会让谢流语形成了有别于其他人的感受。
也许从一开始谢流语也没有真正的将两人的地位平等的看待过。
方忠知道，除了谢家人，谢流语打从心底里没把别人放在心上。
他漠视的注视着这个世界，也许他的态度很亲切，从不发脾气，也不无理取闹，但是方忠从他眼里看到的只有冷漠和疏离。好像除了谢家人，整个世界似乎与他并没有太大的联系。
这些东西是谢流语自己都不知道甚至没意识到的。
方忠很欣喜谢流语的转变。
可当意识到自己的欣喜之后，他又在心里面唾弃自己。
别人的亲近有什么值得高兴的，真是犯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