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屈，你看看，怎么又在那里啰啰嗦嗦说个没完？”屈教授的老伴站在三人的背后，安静的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此刻，她见客厅的气氛这般凝重，忙红着眼睛催促道。

屈教授听老伴儿这么说，连忙应了一声，歉意的笑着对林建国和罗阳说道。

“哎呀，这人年纪一大，就喜欢唠叨。你们师母说的对，咱们赶快吃饭吧。说了这半天，怕是早就凉了。”

说完，他不等林建国和罗阳说话，便伸出手像拉孩子一样将他们带到了桌边。在老两口的催促下，林建国和罗阳笑着坐下。

“建国、罗阳，你们还不知道吧，你们师母是山东人，别的不敢说，但这烙饼的手艺可是一绝啊。你们赶快尝尝，看好不好吃？”屈教授边说着边分别将饼放到了林建国和罗阳面前的碗里。

林建国和罗阳对视一眼，小心翼翼的用筷子夹起饼，放到了嘴里。随着细细的咀嚼，一种从没有品尝过的香糯味道从胃部缓缓氤氲开来，瞬间便扩散到了全身的每一个细胞。

“怎么样？好吃吗？”屈教授看着他们，笑着问道。

林建国和罗阳因为嘴被饼堵住说不出话来，只能争先恐后的点着头，给予饼最高的评价。

“你们慢点吃，这饼管够。要是喜欢的话，一会儿走的时候你们就带上点儿，留到宿舍再吃。”屈教授的老伴儿笑道。

虽然只是航院图书馆的管理员，但由于每天都跟到馆里看书学习的大学生们打交道，她很自然的便融入到了年轻人的圈子里。再加上生性开朗乐观，虽然已年过六旬，心态却仍显得十分年轻。又因为林建国和罗阳是老伴儿的高徒，不仅听他在家中提及，并且每天都会看到他们在馆里学习，因此双方早就变得非常熟悉。

“谢谢师母，您的手艺真的是太棒了！”罗阳在将手里的饼一点不剩全部吃完后，向她挑起了大拇指，啧啧称赞道。

屈教授和老伴儿互相看了一眼，笑容更胜。屈教授又将饼分别放到了林建国和罗阳的碗里，关切的询问道。

“建国、罗阳，你们眼瞅着就要毕业了。怎么样？有什么打算没有？”

林建国和罗阳听导师这么问，双双放下了筷子，却并不说话。原本室内欢快的气氛也因此在此变得沉闷。

屈教授的老伴儿见丈夫给自己使了个眼色，便站起身来，退回到了卧室。随后，悄无声息的关上了房门。

“好了，你们师娘已经进屋了，有啥心里话你们直说就行了。”屈教授直言道。

“老师，我们是想等到毕业典礼就回厂上班去了。”林建国看了一眼周天，率先开口说道。

“唔，这是好事啊。”屈教授点头支持道，“有什么问题吗？”

罗阳看了一眼林建国，见他不再说话，便接过话题说道：“不瞒老师说，我们前段时间见到了赵磊，他听说我们即将毕业的消息，专程从d市赶了过来。”

“赵磊……？”屈教授愕然的说道，眼神中满是惊诧。

赵磊跟林建国他们一样，曾经也是屈教授的学生。当年在大学读书时，因为成绩优秀，很得老师的器重。毕业后，他跟林建国等人一起被分配到了sf厂。原本热情似火、想要大干一场的他，后来却因为厂里的现状，渐渐失去了奋斗的信心。在灰心绝望中，不顾林建国和罗阳等人的劝说，毅然选择了跳槽。在这之后，大家就在没有任何他的消息。没想到他多年后竟然又会出现，却又没来看望老师。这反常的举动不得不令屈教授心中起疑。

“赵磊？他来做什么？”屈教授故作淡定的询问道。他低头用筷子夹了一口菜，边吃边又问道，“他现在在哪儿工作啊？怎么样？还好吧？”

林建国和罗阳互看一眼，透过屈教授的语气，他们感受到了深深的埋怨之意。也是，都说师长如父，即便是不跟同窗联系，老师也总归该知道去向的。赵磊这么做，确实是有些过分了。

“那个……”林建国有些艰难的说道，“赵磊这次来，是想请我们去d市的经济技术开发区工作的。他所在的那家中外合资公司在那里建了一家飞机零件制造厂，不仅生意特别红火，而且员工的工资待遇也很高。他现在在厂子里担任技术部门负责人的职务，工资早就比在厂里那会儿涨了三番。他跟我们说，老板得知我们的情况后，特别高兴，承诺让我们过去做设计生产部门的总负责人。只要愿意，工资就能达到以前的七倍，不仅如此，更重要的是还能实现飞机制造的理想，比被动的等待要强得多。所以我们……”

罗阳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已经变成了耳语。如果不仔细辨认，几乎听不清楚他所说的内容。

屈教授静默的看着面前的这两名学生，心中顿时生出了一股强烈的酸楚。此刻林建国和罗阳双双低垂着头，由于紧张，手轻轻揉搓着，就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孩子，等待着老师的批评。

屈教授轻轻的叹了口气，故作平静的说道：“那你们是怎么想的？”

林建国见导师并没有要批评他们的意思，心中倏然鼓起了莫名的勇气，抬头说道：“老师，我们想征求一下您的意见，好能够确定接下来的工作方向。”

“是啊，老师，您觉得我们现在该怎么做呢？”罗阳也抬起头来，附和着问道。

屈教授看着林建国和罗阳，尽管没有问询，但却仍从他们的眼里看出了深深的不安与彷徨。这样的眼神像极了当年的自己，拼命的想要为祖国做些什么，却又找不到合适的方向，就像是一个人在气愤里，挥拳打在了棉花包上。软绵绵的毫无力度，心里却在那一刻变得更堵了。

“你们问我意见，我这一时半会儿的说不好。”沉默片刻，屈教授开口道。他看到林建国和罗阳露出了失望的神情，便继续说道，“这样吧，我给你们讲一个老前辈的故事吧。或许等你们听完后，就会有所答案了。”

“好。”林建国和罗阳异口同声的答道。

“嗯。”屈教授微微点了点头，他站起身来到客厅的电视柜前，从下面拿出了一瓶老白干和两个杯子。在林建国和罗阳好奇的注视下，他打开了酒瓶，分别将酒倒在了两个杯子里。随后，拿起其中的一个杯子，语气沉重的讲起了故事。

这个故事的主人公姓屈，当年在以优异的成绩从jq航空学校毕业后，他光荣的成为了我国第一批从学校选拔的飞行员。由于业务突出、表现优秀，他里人飞行教员和参谋。上世纪五十年代的时候，他立功受奖更是无数。后来，由于他年纪大了，视力减退，没有办法再开飞机，便到航院做了一名飞行教官，负责培训学员训练科目，为空军部队培养优秀的后备力量。

前几年，这位老人在一次体检中被查出了多发性骨髓瘤，并且因为已到晚期，情况十分危急。在与病魔作斗争的时候，他心中仍系挂着钟爱一生的飞行事业。一次，他从昏迷中醒来后将家人们叫到了病床前，声音微弱的说道。

“每个人的一生都要做许许多多的选择，我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选择就是参军。那个时候咱们国家刚刚成立，空军事业的发展更是举步维艰。但就是凭着满腔的热血与激情，我们战胜了诸多困难，取得了现在的成绩。现在我这架‘老飞机’的飞行即将结束了，如果还能有用的话，那就把遗体捐出去吧。你们如果理解的话，就别再给我用药了，多留些肌肉让学生们学习研究，这样也可以在科研攻关方面多提供些素材。搞科研不容易，咱们得多为后代着想。”

他的家人自是舍不得的，但在老人的坚持下，最终也只得勉强答应。就这样，老人带着心中的不舍与对祖国的祝愿匆匆离开了人世。当天，家人们便按照老人的遗嘱，强忍心底的悲伤与医院签订了遗体捐赠书。将老人的遗体捐赠出来，进行病理解剖，以便能够尽快攻克科研难关，帮助更多的病患脱离痛苦。

林建国和罗阳深情的注视着屈教授，全都没有说话。此时他们只觉得自己的心在无形中掀起了层层微澜，说不出的痛楚与惋惜。然而，与此同时的是，未来的奋斗方向却变得愈发坚定。没错，既然人的一生如此短暂，那就更得无怨无悔的去追求，让生命迸发出最大的光与热来。

“老师，谢谢您，我想我们已经找到答案了。”思索片刻，林建国笑着说道，“老罗，等咱们拿到毕业证和学位证，就抓紧时间回厂。咱们当初答应领导三年后回去，大伙儿还都等着咱们呢。”

“必须的。”罗阳兴奋的说道，“等到回去，咱就撸起袖子加油干。我想，老一辈在那么艰苦的环境里都能创造出一个又一个的奇迹。咱们现在生活条件这么好，绝对不能输给他们。”

“嗯。”林建国重重的点了点头，随后又侧头看向正笑着看着他们的屈教授。

“老师，临走前，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要向您请教。”

“你说。”屈教授微微一怔，答复道。

“您能不能告诉我们，刚才故事里的那位老人是谁？”林建国诚挚的问道，“虽然今生无法谋面，但我想把他记在心里，以后好能时刻激励着我发奋努力。”

“他是我的叔叔。”屈老师声音哽咽，如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