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一个半小时后，车子驶进了空军大院。在林继飞的带领下，许凝第一次来到了他的宿舍。在经过一番好奇的打量，许凝给出了初步的判断。那就是，这件宿舍虽然陈设很简单，但是布置却又很温馨，一看就知道主人是一个在细节方面很考究，对生活品质有一定要求的人。

在二人进到屋子后，林继飞首先从冰箱里拿出了水果，迫不及待的拿到了厨房，边洗着水果边有一搭无一搭的与许凝说着话。稍倾，在将水果端到客厅，他看到许凝正站在沙发前面，双眼定定的盯视着背景照片墙，细细的辨认着上面的每一个人。

“小飞，你快给我介绍介绍，照片上的这些人都是谁啊？”许凝听到响声，快速转过身去，向林继飞询问道。

林继飞将果盘放到茶几上，笑着来到许凝的身旁。与她并肩站在一起，用手指着中间最大的那张全家福合影说道。

“这是我爷爷和姥爷家的全家福合影，你看这是我爷爷、奶奶，我姥爷、姥姥，这是我爸、这是我妈，这是我小姑、小姑夫、京京表弟，这是我舅舅和舅妈，这个是小美。剩下的这个就不用多说了，当然是腹有诗书、玉树临风的我了。”

林继飞边用手点指着上面的每个人，边笑着悉心介绍道。在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故意用手理了一下头发，调皮的笑道。

“是啊，确实是玉树临风。”许凝调侃的说道，“尤其是这小花毛衣和小蓝裤子，更帅了。小飞，你那时候应该很小吧？”

林继飞原本只想自夸一下，没想到却反倒被许凝嘲弄。他没有说话，只是咧了咧嘴，转身坐到沙发上，拿起果盘上的水果刀，细心的削起了果皮。

许凝见林继飞这样，误以为他生气了，便也吐了吐舌头，乖乖的坐到了他的身边。

“小飞，你不会真的生气了吧？”沉默片刻，许凝歉意的说道，“你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林继飞阴沉着脸看向许凝，见她的脸色已涨得绯红，便笑了笑。许凝见他这样，方才将心安定了下来，也傻傻的笑了起来。

“那时候我大概六岁。”林继飞将苹果递到了许凝的手中，介绍道，“这张照片是我爸和罗叔叔他们获得硕士学位后照的，因为年纪小当时的情形记得并不是那么清楚，一些事情也都是后来听我妈断断续续说的。不过现在想来，我爸当时正面临着一场他们人生最最艰难的抉择。”

“艰难的抉择？”许凝轻轻的咬了口苹果，讶异的问道。

“对。”林继飞微微点了点头，在他的讲述中，当年的情景逐渐展现在了许凝的面前。

自林建国和罗阳考取航院的硕士研究生，二人便开始在校园里开始刻苦学习。作为七八级的大学生，他们先前都曾经历过残酷的社会历练。毕业后在sf厂工作的这段时间，更让他们对自身的不足有了更加清醒的认知。而今能够获得重新学习的机会，他们自是格外珍惜，时时刻刻埋头苦读，处处都表现的极为优秀。

时光荏苒，三年时间眨眼间便要过去了。尽管心中再不舍，林建国和罗阳却也不得不挥手跟读书时光说再见。毕业典礼前的最后一周，因为已经通过了答辩，二人显得分外轻松。除了跟老师和同学们叙旧，便是思索着自己未来的去向。

这天黄昏，在导师屈教授的邀请下，林建国和罗阳提着水果到他家中做客。屈教授住在学校的教师公寓的五楼，是一座两室一厅的房子。因为老师的子女在外地工作，家中只有老两口。因此是用的都是些极为老旧的家具，然而即便是如此，由于每天清洁打扫的缘故，仍显得很是清爽整洁，令人在进入屋子里顿时生出了宾至如归的舒适感。

当林建国和罗阳到达时，年过花甲、满头银发、精神矍铄的屈教授和老伴正在厨房里忙碌着准备晚餐。听到敲门声，屈教授连忙来到门口将门打开。见是二人，便热情的将他们让进了屋里。

“老师、师母，这是我们在路上买的一点水果，你们可千万不要嫌弃。”罗阳笑着将手中的袋子递到了屈教授的面前，侧头对林建国说道，“建国，你也快点儿把菜和酒给老师吧。”

林建国听罗阳这么说，便也就如法炮制的将自己手中提着的东西交给了老师。屈教授先低头看了看东西，随后又抬起头来略加嗔怪的说道。

“你们来就来嘛，还带什么礼物啊？乱花钱。”

罗阳和林建国对视一眼，笑着解释道：“老师，这也不是什么礼物，都是一些平时用得着的东西，你和师母留着慢慢吃。”

“老屈……”屈教授的老伴从厨房探出头来，笑着说道，“我正烙饼呢，你快点儿进来看下火，锅里炖的汤快好了。建国、罗阳，你们先去坐会儿，咱们已等会儿就开饭。”

屈教授转头对老伴儿应了一声，随后又对林建国和周天说道：“你们先进屋去坐会儿，咱们吃油饼疙瘩汤，猪肉炖粉条。平时食堂里的饭菜没有太多的油水儿，今天就给你们好好补一补。”

在屈教授的安排下，林建国和罗阳二人走进了客厅。虽说当年读大学的时候，屈教授便是他们的授课老师，读研究生后更担任了二人的导师之职，但若说起到家里做客，这还是第一次。因此他们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四周，眼神中满是好奇。

“哎，罗阳，你看。”林建国突然眼前一亮，他指着张贴在对面书桌上方墙上，用铅笔绘制的军用飞机设计草图说道，“这不就是教授在上课的时候提到的舰载机的图纸吗？”

罗阳走了几步，靠近了图纸。在细细打量了一番后，肯定的说道：“没错，就是这个图。”

林建国听罗阳这么说，便也就凑上前来。二人指着墙上的图纸，你一言我一语的围绕着舰载机的话题发表着自己的见解，讨论得热火朝天，渐渐到了忘我的境界，思维专注到连屈教授老两口的脚步声都没有听到。

在那个军用产品制造还不完善的年代，莫说是像这样拥有着全球顶级发达性能的舰载机。就连在作战训练中最常用的歼击机也必须得经由上级部门领导签字，下达文件批准完成。因此，对于罗阳和林建国等人来说，他们最快乐的事情便是能够同时上马生产多个型号的军用飞机，以便能够撸起袖子大干一场。当然，他们也知道，想要很好的完成工作，不仅要靠热情，更需要扎实的技术作为支撑，也正因此哪怕是暂时还要停留于口头上的讨论，他们亦感到十分快乐。

“建国……”

屈教授正微笑的看着林建国和罗阳，目光中满是欣赏。他见老伴儿欲上前叫两名学生吃饭，连忙伸手拽住了她。做了个嘘声，示意她莫要干扰。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建国和罗阳才停止了争论。此时他们两人均有些面红耳赤，因为心情的激动，脸色变得潮红。

“咳……”

屈教授见他们二人不再争吵，便故意轻咳了一声。林建国和罗阳听到响声，赶忙转过身去，双双露出了羞赧的神情。

“老师……”罗阳尴尬的说道。

“嗯，不错。”屈教授满意的点了点头，缓步来到二人中间，微笑的看着他们，“我很高兴，刚才能看到你们的这场争论。建国、罗阳，你们不愧是我最好的学生，无论是思想还是学识都很有深度。作为你们的导师，我很骄傲。说真的，现在像你们这样即便是大年夜都不肯回家过年，一头扎在研究室里搞科研的学生已经越来越少了。”说到这里，屈教授再也说不下去，只是轻轻叹息了一声，“正所谓学以载道，要想在科研方面获得建树，必须要沉下心来才行呢。”

屈教授说到这里，侧头看向了挂在墙上的一幅彩色照片。林建国和罗阳见状，亦将目光移向了照片。只见照片上的是一位慈祥的老者，尽管面容已变得苍老，但在那厚厚的眼镜片后面却藏着如同年轻人机敏的目光，闪烁着无穷的智慧。

“老师，这是……？”林建国看着照片，疑问道。

“他是我的导师，也是cc一号无人歼击机的总设计师。”屈教授满怀深情的说道。

林建国和罗阳迅速的对视一眼，屏气凝神的听屈教授向下讲述。

屈教授的导师文旭和林怀民一样，是jq航空学校飞机设计专业的老大学生。上个世纪五十年代，他怀着满腔的报国热情回到祖国，成为了航院的教师。

尽管那个时代条件极为落后，设计人员面临的是‘一无资料、二无经验、三无设备’的困难，但文旭却仍很快便提出了为祖国研制无人歼击机的大胆假设。他的想法很快便得到了学院领导的支持，并且进入到了着手草拟技术方案和研制计划的阶段。在学院相关领导的汇报下，上级有关部门的领导对此表示了最热忱的支持，并亲自主抓建立了无人机研制指挥部，开启科研攻关，目标是务必当年十一之前成功飞行。

尽管如此，因为无人机制造当时在国内尚属首例，有很多细节难题尚未解决。时间紧迫之下，文旭决定带领大伙儿进行多方实验，通过各种方法步步推进。同时在空军部队的协助下，不断尝试着试飞工作。在经过数百次测试之后，飞机可靠性终于有了保障。

十一当天，s地的男女老少怀着激动的心情齐齐赶到了航院的试飞场。人们纷纷望着天空，现场气氛很是热烈。在期待的目光中，cc一号得以成功飞行，航院师生也由此以自己的科研成果向祖国母亲献上了最好的礼物。

“建国、罗阳，你们知道吗？我的导师是一个真正将生命系于飞机制造的人。”屈教授在讲完导师的事情后，转身看向了身后的林建国和罗阳，“尽管年过八旬，但他现在却仍对军用飞机设计表现得极为热衷。我上次去看望他时，他拉着我的手说，‘我不服气，也不服老。我知道，人的生命是有限的，那么就让咱们一起携起手来，继续奋斗，在宇宙探索中取得更大的成就，让咱们中国的飞机能够早点飞起来，真正实现大国雄飞之梦。’建国、罗阳，你们现在还很年轻，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用在事业上，未来的军用飞机制造业就喜在你们的身上了。作为导师，我希望你们能够通过努力，创造奇迹，让飞机早日飞起来！”

林建国和罗阳深情地注视着面前白发苍苍的导师，心里最柔软的地方都因为文老师的故事而深深触动。此刻，他们的眼里都噙着泪水，哽咽点头，神情坚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