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还未鸣，木门便随着咯吱的响动被打开了。
冷清了一个晚上的街道上稀稀落落地开始出现人影。
古旧的青石长阶，四轮的木车轧过凹凸不平的地面，上边装着几个大箱子，虽然封锁得牢固，但也难以掩饰其中的刺鼻气息。
引得路上行人纷纷退避。
倒也有那么几个好事者朝着推车的红裙女子轻佻地吹口哨，却没有换来那红裙女子任何反应，久而久之，也就讪讪地转过了实现。
又是新的一天开始了。
今天留仙镇的医馆新进了一些药材。
一袭红裙的医馆女主人早早地在门口摆放了招牌，钻入铺子里。
医馆的男主人却是已经带着一个褐衣少年，走出了留仙镇。
“灵大哥您也太不厚道了，昨天夜里怎的又把我送回镇上，那我们昨天走的那么多路岂不是白走了？”
李丹委屈地跟在灵九朱身后，百无聊赖地踢着地上的石子。
“你这孩子怎的那般犟脾气，还真想在这荒山野岭里睡一宿？可知道夜里的昆仑山有多危险！”灵九朱回身，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但终归是没有多说什么。
再等等。
把这个小麻烦送走之后就又可以轻松一段日子了。
只是李丹却耸拉着小脑袋，颇为不以为意地轻叹一声。
“这不是还有灵大哥跟着嘛。”
“我可不会与你一道睡外边，你是知道的。”
闻言，李丹不禁面色微微泛白。
但还是不经意间轻哼一声。
不论从前如何，现在的他终归也只是一个孩子。
“若是万事都要靠着我，我又何必与你一道走山路，直接把你送到那山门不就好了？”灵九朱又加了一句，想着这孩子能在日后尽可能的少走弯路。
倒是少年一声轻呼，三两步奔走到灵九朱身侧，拽着他的一条胳膊便兴奋地道。
“可是真的？”
“自然是假的，这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唉，当年我的前世怎么也没有多提一些要求。”
这说的自然是气话。
灵九朱已经见怪不怪了，毕竟他现在只是一个孩子。
孩子的事情，又有谁会去较真呢？
只想着他的前世若是知晓这一世的自己会说出那种话，不知道还会不会和灵九朱做交易了。
“对了灵大哥，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您还是说说这昆仑山里的那个什么修道门派吧。”李丹不停地摇晃着灵九朱的手臂。
却只换来灵九朱坚决的否定回答。
“着什么急，等你到地方了自然就知晓了，此等浮躁的心性日后修道定要改的。”
“哦……”李丹脸上闪过失望之色。
两人又向前了一段山路，在沉默了些许时间后，他又忍不住开口。
“那灵大哥，您和我说说我的前世呗，当初您告诉我我是什么仙人转世，我以前是一个怎么样的仙人呐？”
“胡闹，你……”
这是能轻易说的东西吗？
灵九朱却是没想到这孩子对昨天胡扯的那些事情如此上心。
他昨天其实是打算让这孩子自己一个人沿着山道走的，可谁也没有料到这孩子看什么都觉得新奇，若是就这样放着不管怕是一个月都到不了地方。
思虑再三，灵九朱终是无可奈何地挣脱了对方的手臂。
“这样吧，我给你讲讲这凡间的天下。”
“凡间不都是黄帝的天下？”
“非也非也，我说的天下可比它大得多。”
灵九朱淡笑着。
只是少年而已，光是前行几里地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蹒跚着几乎连路都走不动。
但他却也没有说着要休息之类的话。
因为灵九朱还在讲。
他还在听。
昆仑山路分阴阳。
阳路乃山民千万年行走得来，有山民甚至在山上开垦了荒地耕种。
阴路却是被修道者隐蔽在山林的更深处。
而其中更是有三处自然生成的绝景。
秋枫之境、夏暮之境、以及冬雨之境。
此三绝又为修道门派考验弟子之所，故危机重重，非常人可及。
若非灵九朱有心带着这孩子，怕是从未学过任何道法的李丹连第一境都走不过。
……
昆仑险，云缥缈。
琼华道，证逍遥。
昆仑琼华派，本名不见经传，却因昔日九天玄女飞升仙界，引来空前的天地异像才被越来越多的修道者得知。
再加上琼华派的道法的确是神异，便引来周遭求道之人的一众追捧。
修道者为的无非是感天道成真仙，与天地同寿。
所以求道者纷纷背井离乡，来到此地拜师学艺。
灵九朱知道九天玄女这位仙人不是因为别的，正是因为这女子在成仙之前，竟是以为堕入轮回的谪仙，至于她成为谪仙之前的身份不得而知，只是在九天玄女之前还从来没有一位谪仙通过自己一人的力量回到仙界。
所以就对九天玄女和她在凡间的一些消息留了个心眼。
自然也知晓了昆仑琼华这个名字。
若是记得不错，原本会与她在逸仙宫小酌几杯碰个面聊聊。
可那机会还没有达成灵九朱便跌落仙界了。
如今想想也是有一些可惜。
“这里便是目的地了。”看着眼前一片白色建筑，灵九朱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可算是把这熊孩子送到了这里，还差一点就可以不用去管他了。
“昆仑琼华派，蜀门之下剑仙流派第一宗。”
“那我们为什么不去蜀门？”
“因为你前世便在蜀门修行。”
灵九朱淡淡地说道，牵着李丹的手便继续向前走着。
夕阳渐渐沉入云海之下，将云雾染成金红。
褐衣的少年有些遗憾地垂着头，一脚踢在道旁石头上。
“真羡慕我的前世……灵大哥还是不愿和我说前世的一些事情吗？”
“不该说的东西，我是断然不会乱说。”
灵九朱沉吟片刻，回想起少年前世的死状眉头微皱。
迟疑片刻后继续道。
“……你还是不要羡慕的好。”
“灵大哥？”
“不，没什么……我们走吧。”
青砖白瓦。
入眼是一片低矮的平房，以及一座巨大的雕像。
那雕像足有三丈高，雕刻的是一个女子模样。
未有丝毫雕饰，仅仅是一片纯白便有如真人那般的圣洁。
灵九朱从未见过她。
就算是在仙界也没见过。
所以就算在此地见到她的雕像，也有那么一瞬间生出惊艳的感觉。
一条河流从远处淌来，又绕着雕像一圈，在一侧的山崖边化作飞瀑。
三层高的白玉殿堂就伫立在那雕像后边。
在夕阳下熠熠生辉。
山门口立着一座牌坊，上边篆刻了飘逸的四字——昆仑琼华。
还未等两人靠近，便看见一个身着蓝衣白衫的年轻人朝着他们走来。
那年轻人脚下生风，一步落下仿若仙灵一般飘逸。
背后背着一把长剑，隐而不发却透着寒芒。
此人虽看上去年轻，却俨然仙风道骨的模样。
“两位小友可是来拜山？”
年轻人朝着灵九朱两人微微抱拳行礼。
一边告知两人他的来历。
“贫道玉衡，奉掌门之命特在此恭候二位。”
“是……是真的剑仙，剑仙呐！”一旁李丹兴奋地攥着灵九朱的衣袖，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又见灵九朱瞪着他，才迅速安静下来，小声嘟囔着，“真的是剑仙啊……”
“别吵了，等日后你也是剑仙。”
灵九朱悄无声息地甩开他的手。
又转向李丹。
“那我便送你到这里，在这琼华好生修炼……待你成仙之时我再来看你。”
“哎？灵大哥您这就走了？”李丹有些不舍。
虽然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刻，但真到了这时候，他却又有些害怕了。
无辜地看着灵九朱。
灵九朱对此倒是没有太多感触。
因为从前就已经与他做过几遍道别的场景。
背过身去，朝着琼华山门一步步走去。
“我们若是此生有缘，自然还能够见到……许卿，好自为之。”
“我……我不叫许卿啊灵大哥！”
只是李丹的话音未落，灵九朱却是已经一步落下。
一瞬，那瘦弱的身躯便消散无踪。
不知往何处去了。
灵大哥……是真仙人啊。
李丹心里不禁感慨。
对于那位突然间出现在他记忆里的灵大哥身份早已有所猜测。
虽然当时将他带出小村子的时候两人并不相识，却发自内心地有一种亲切的感觉。
——喂，你叫什么？
——李丹。
——跟我走，我带你成仙。
——哦。
就那般地简单，一个小小放羊郎便背井离乡来到了这里。
李丹的心绪还停留在过去，却被一阵轻咳带回了现实。
便见那唤作玉衡的年轻道士朝着他露出尴尬的笑容。
“这位……小友？”
“啊，道友莫怪……”李丹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就连所谓的道友称呼，都是从灵九朱口中知道的某种礼节性的叫法，“我……”
“小友莫要拘谨，既然走过了琼华三景，便算是我琼华派外门弟子了。”
玉衡笑道。
两人之间的气氛稍稍缓和。
玉衡伸手，引着李丹朝着琼华深处走着。
“掌门在等着二……哦，等着你呢。”
“谢谢道友。”
李丹笑了。
向着玉衡露出两排白牙。
以后他也是剑仙了，飞在天上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的那种。
……
正是夜里。
灵九朱的身形显现在琼华山门。
他的手里正端着一杯酒，朝着那巨大雕像遥遥一敬。
“道友，待我回了仙界……再续一杯。”
“那孩子便拜托道友的师门了，希望他能在此破开心障，真正地羽化登仙。”
待他羽化登仙了之后，自己也能有机会步入仙门，回到仙界了吧。
这般想着，灵九朱的心里便开始激动起来。
嘴角微微向上扬起。
#####我有一只小鸽子，咕咕咕咕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