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歌谣，便是只属于“仙”的奇迹。

由特定的人唱出特定的歌曲，奉献自己的一切给对方——虽说是不同的两方，但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都只是一人。

一方拥有妖仙的身体，一方拥有妖仙的仙魂。

甚至是流紫月与少女巧，同样也可以被看做是妖仙的转生。

“小辈，助我成仙——若你们仍旧自认为人族，便当知晓作何选择才是正确的。”庄严的声音席卷而来，昔日的寒山之主并没有刻意地收敛身上气息，张狂之意毫不掩饰，“你们能够出现在这里，便当是走过了那试炼之道，而今已是我寒山弟子，算来我也算是尔等师祖——所以还不来助我！”

而另一边，白色流光渐渐淡去。

非是消散，而是更加内敛。

显露出一道消瘦的身形。

身上的衣衫已经被焚烧殆尽，就连发丝都闪烁着白色的火焰，在触碰到空气的瞬间化作白羽纷飞。

没有多余的话。

也不曾有任何肢体动作，只是在目光交汇的瞬间，檀口轻启。

缥缈的声音传来，虽然仍旧熟悉，似曾相识，但却莫名地给人一种陌生的感觉。

“紫月，巧儿……”

看着那双眼睛，过去的记忆就情不自禁地翻涌而出。

心里，莫名地颤栗。

“紫月，巧儿……”又是一阵轻呼，让人下意识地放下心里的一切防备，只想听那道声音的主人继续说下去，“我想……活下去……”

想活下去。

不想就这样消失。

“我是李玉枝啊，紫月，巧儿……”

“让我继续活下去吧……”

流紫月想起第一次遇见李玉枝的时候。

那个年纪比她大了甚至是十多岁的女子，正拿着扫帚扫着小镇石阶。

身上还算光鲜的衣衫与手中的工具实在看不出能出现在一个人的身上。

而她身上的衣服也不知是用了多久，虽然看上去是新的，但若是注视得久了，却发现已经有一些地方有了缝补的痕迹。

一脸风尘。

眼里带着血丝，一步一缓地在青石阶上挪动着。

路上的行人纷纷刻意地避开她——倒不是说瞧不起，实在是她身上太脏了。

扫帚卷起的烟尘，非是所有人都愿意凑上去闻嗅一番。

没有人知道这个女人到底经历了什么，也没有人去管这个女人为什么要在这里做这种脏活。

女子并非不用出去工作，却罕有做这种耗大体力的事情。

这是一个没有过去的女子。

不知何时出现在这个小镇里，也不知何时会离开。

她也曾想过做一些别的事情，只是大多数地方都说她来路不正。

根本没有能够证明她身份的任何人或物——大抵是毁了，也不知是遭灾了还是别的缘故。

流紫月本细细地看着那女子，心里动了几分恻隐之心。

便带着巧儿来到她的身侧，主动邀请她去边上的茶馆里小酌一杯，因为看上去那女子也是很累了。

一杯茶水而已。

这点钱流紫月还负担得起。

一如过去她曾经做的那样去帮助别人。

而女子也一如曾经她帮助过的人那般，对她千恩万谢。

只是流紫月自始至终都不相信她们会有任何交集，直到——女子从怀里拿出一块黄色的绢布，在额头上擦了擦汗珠。

那绢布上偶有白色流光。

虽神异异常，只是如今是白天，再加上这绢布早已被女子用得旧了，变得残破许多。

但流紫月终究还是认出了它。

那是与自己持有的相同的物件。

这便是缘分吗？

还是必然的命运？

那就——带上她吧。

女子并没有拒绝流紫月的邀请。

直到现在流紫月也不知道为什么当初会如此顺利。

很快地，小镇上离开了一位辛勤的扫地工，路上又多了一个年长的姐姐。

只是那位年长姐姐让流紫月有些不喜就是了。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的使命会给天下苍生带来多大的益处。

她心里想着的永远只有活下去——开什么玩笑，活下去？

若是她们活下去了，天下苍生怎么办！

此时再想起从前她的志向，不免有些觉得可笑。

她成功了。

尽管只有半步之遥，但终归是成功了。

永远的“生”已经唾手可得。

而代价，也不是她的生命。

……

两方的力量迅速互相排斥。

且气息也越来越强烈，将四周的山都震得碎裂开来。

寒山已经不再重要。

它唯一的功能已经消失。

悬在七座高山山巅的火焰流转着，不断散发出某种力量，将寒山护在其中。

那是护宗大阵的核心，只是不知是被谁修改了一遍，变成了由内而外的守护。

里面的力量出不来，外边的力量也进不去。

脚下的大地在碎裂，落向下方无尽的深渊。

黑白二色的身影悬在半空中。

灵九朱见状，却是不急不缓地打了个响指。

身后的光圈迅速变大，将他连带着两个小丫头尽皆笼罩住。

待流紫月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她与少女巧正站在云端。

四下是一片白芒的世界，不远处还有如同废墟一般的亭台水榭悬在空中。

在那些废墟正中央伫立着一座熟悉的建筑——那是一座巨大阁楼。

两人的面前是一道五丈高的圆圈，圆圈之内可见一片漆黑的夜，将此地分为了两个世界。

夜色之下的两道身影迅速升空，伫立在圆圈正前。

他们在渴望。

渴望着另一个世界的东西，渴望着他们的半身。

“所以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你们之间只需要一个人献出所有——另一个人仍旧可以与我做一场交易，让我治好她的身体，如此自然能够活下去。”灵九朱笑着说道，语气有些轻佻，“怎么样，想想是不是还有些划算？原本你们可是一个都活不下去的呢。”

“前辈你的意思是……让我们中间一个人完成……完成那个封印仪式？”

“不错。”他微微颔首，“但这可不是什么封印仪式，那个小把戏是成仙用的。”

“可是前辈，在我们之前不是还有很多人来到过这里，为何偏偏是我们！曾经的那些——”

“自然是都已经死了。”

庄严的声音响起。

却是那位寒山主人。

“无需怜悯，不必悲伤——他们本就是那妖邪的分身罢了。”

“那个小把戏可不是一回就必定成功，若是没有十成把握，他们可不敢做现在这种事情。”

现在这种事情，自然指的就是羽化了。

为了今天的成功，代价自然不可能没有。

但已经没有任何后悔的必要——

因为成功就在今日。

流紫月的面颊，变得更加白了。

她的呼吸在加快。

“你们还在等什么，那个可是食人的妖邪，有什么好犹豫的！”

“还不快过来！”

寒山主人语速加快。

而相较于他，一侧的李玉枝却只是继续无言地看着她们。

她知道，有人会与她对视。

她也知道，曾经的记忆不是那般容易忘记的。

人心嘛，可不就是那种玩意。

她唯一不知道的只有——会是谁。

正心里思量着，却听一阵轻盈的歌声响起。

站在云端的两个小丫头互相牵着手，抱拥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