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

白色的人形四周终是迅速生出威压。

仿佛一只巨大的洪荒猛兽站在那边，就连她脚下的悬桥也开始一点点地颤抖着，散落的石屑不断落入幽邃深渊之中。

甚至脚下触及的地方也开始迅速被白色的光侵蚀，化作了她的一部分。

只属于她的气息，只属于她的世界。

这便是羽化的权能。

虽然只是那么一段短暂的瞬间，却是最接近“道”的时刻。

就算那“道”对于她来说还不算完整。

就算她原本也不再完整。

若是想要真正踏出这一步，还欠缺了某一件必要的东西。

未曾见到她的双眸，但那种冥冥之中的感觉已经让流紫月心颤。

她在看着自己，以及自己身侧的少女巧。

没错，流紫月的感觉一点也没错。

她在渴求着两人。

作为原本就是她的一部分，作为或许还未觉醒的某种“她”的可能性。

来自生灵的本能让她渴望着原本属于她一部分的东西。

她收束着自己的气息。

尽管已经达到了这般境界，她仍旧在约束着自己的气息。

因为她知道若是真正展开了所有力量，那么寒山本身就会因为她的这一次恢复力量而损毁。

仙的力量，实在是太强了。

尽管她还并不会使用那种力量。

“丝帛上并没有记载过任何封印的方法。”

“封印也自始至终都未曾被破坏——并非不能，而是没有那个必要。”

“你们的歌谣，是一种仙凡两种力量同调的方法，虽然让你们比起普通凡人来说更加短命，早了不知多少时日便接触了仙的体质，但也给了你们机会——成仙的机会。”

“所以成为我吧，让我变得完美——我成仙时，当飞升仙界，你们口中所谓的灾劫荡然无存。”

缥缈的话语，从四面八方传入三人耳中。

流紫月眼中变得茫然了。

有些无助地看着灵九朱。

而灵九朱只是微微颔首，此时他并没有任何偏袒——自始至终都没有。

“她说的是对的。”

“他们正处在这样一个当口，正在羽化——却又不能完全，若是长时间维持这一状态，最终也只会焚尽自身，他们固然会永远地消失，但天知道他们在消失之前会做一些什么。”灵九朱淡笑，又转身看向那道白色的身影，“或许只会干坐着等着自己的灭亡，或许……人间真的遭劫了也说不定。”

闻言，流紫月脸上便是一阵煞白。

人间遭劫。

她们来这里不就是为了阻止这一切发生吗？

相比而言——自己掌握的是否是封印之法，似乎确实不再是问题了。

只要能够完成自己的使命便好——为了那个使命，已经过了太多代人的努力。

甚至在听了灵九朱所言后，她反倒是心里松了一口气。

“那前辈，我们该如何让她……等等，前辈说的是他们？”

“不错，就是他们。”

灵九朱脸上笑容未变。

他看着流紫月，微微颔首，这小丫头虽然有些时候脑袋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某些时候心思却转得飞快。

灵九朱话音刚落，却是再次大地颤动。

夹杂着愤怒的吼声震天。

金铁交鸣之间，可见到的每一根铁链都尽数断开。

熟悉的气息，再次出现于天下。

仿若君临！

若李玉枝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是一把出鞘的神剑，那这股气息便是染着血的巨斧。

暴戾、混乱、阴冷。

此刻，黑炎从深渊中喷涌而出，化作一对黑色羽翼，裹挟着庞大的身躯。

身上的锁链已经不再。

再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束缚住它。

再没有任何阻碍可以打断这一切。

阴冷的气息充斥着，迅速将四周目之所及的一切染上了冰霜。

祂的脚下，冰结化作悬台。

祂的手中，掌握着斧钺刀剑，四臂交错宛若罗刹。

祂的头上烙印着一个人的面容，但却并没有真正的五官，弯角一直垂落至后腰。

反倒是小腹处，裂开一道密布着尖锐牙齿的口子。

黑色的火焰，蔓延至他的全身。

金色的血液，宛若裂口让他的身躯仿若被撕裂。

“若没有我，开明便要祸乱人间。”

“若没有我，寒山终其所有，也未有过第二个成仙者。”

“我欲求道，探寻仙天之秘。”

“我欲长生，护佑寒山之徒。”

威严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挤压至众人耳中。

每一字落下，仿佛连天地都要碎裂一般。

而他们众人脚下的这座山——第七峰也确实是不堪重负，竟颤抖着生出越来越多的裂痕。

上边原本附着的建筑开始崩解。

万顷高楼将倾。

看着那道伟岸的身躯，灵九朱情不自禁地开始笑出了声。

随即转身，朝着流紫月和少女巧张开了双臂。

后退一步。

却是一声疾呼。

脸上带着兴奋之色，踏上了虚空。

“诸位，现在我隆重地向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在九足山献策决裂了开明兽一族后大放异彩，封印了开明一族长老后夺舍了半步羽化之身的大妖，以人魂入主妖躯，历经千万年的蛰伏只为今朝羽化的人族修道者，就算是在仙界此人的经历也可被称作传奇，昔日寒山之主——易星辰！”

“若是从结果而论，便是他阻止了开明兽豢养凡人的命运，将九足山下的一众凡人从牢狱中解脱出来。”

“他是凡人的恩人，他的仁义足以被任何修道者所记录！”

随即，他又将一边的手放下。

“而这位，是曾经的开明兽一族长老，食人无数，犯下对人族滔天罪孽，经历千次万次的转生后站在此处。”

“她曾经是人族的公敌！”

“她的一族都被人族列为危险之兽！”

“就算到了现在，开明仍旧是食人的凶兽，这一点从未有过任何改变！”

“所以选择吧——”

灵九朱几乎是颤抖着说出了这句话。

他的心里兴奋激动的情绪再也难以掩饰。

一切因果都已经明了。

一切等待只为了这一刻。

无论正邪，不管对错。

等待的只有一个选择。

虽说经过了那么多年岁，但不论如何——这一幕，却是他百看不厌的。

“你们两位都与我百草堂有因果关联，我不会因为自己是妖仙而偏向妖族，也不会因为久居凡间而偏向人族，天地规则如此，此方寒山天地百年里成仙者只能有一位——败者为胜者正压，违背规则者将由我灵九朱亲手葬送。”

灵九朱。

这是他第一次在众人面前说出自己的名字。

在那一瞬，仿佛整个天地都震颤了一下。

一道光圈，在他的身后徐徐张开。

光圈之后，是一片古迹一般的亭台楼阁，悬浮在白色的世界里，世界正中央，赫然立着一座巨大殿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