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山路却是意外地好走。

虽说仍旧有一边连接着悬崖深渊，但好在脚下的山道并没有看上去那般脆弱。

在风雪中辗转了多少年都不曾断裂损毁，如今更是再次承载着三个人的分量。

寒山之峰共有七座。

其实在绕过第二座山峰之后，就能见到七座山峰的全貌了。

七座山，环绕着形成一片山脉。

而七山中央却是悬着一座黑白二色的七层阁楼，每一层都在天光下闪烁着金色，风吹过，隐约传来一阵清脆的铃声——那里便是被称作琅嬛阁的地方。

也是三个小丫头此行终点。

誉为仙帝的书阁——却绝不可能藏书的地方。

灵九朱说过修道者不会做那些没有效率的事情，专门的东西一般都会放在专门的地方，防止日后寻起来困难。

既然第二峰是藏书之地，那琅嬛阁一般情况下就绝不可能再多此一举地做成藏书阁。

一根根粗重的铁索连绵不断，看似随意地插在山壁上，遍布整片深渊上层。

而每一根铁索上似乎都挂着什么东西。

李玉枝早些时候似乎是被鬼迷了心窍一般，朝着其中一根稍微近一些的铁链靠近。

正要一步踩在白雪堆积的链子上的时候，才被察觉到不对劲而赶来的流紫月一把拽住。

“你在干嘛，要死也憋死在这里啊！”

“啊……抱歉，奇怪……我怎么会在这里……”

看着流紫月一脸的怒容，李玉枝心里却是有些疑惑。

方才她明明记得自己是在打坐吐纳。

不知不觉间便陷入一种浑然忘我的意境。

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站起了身子，怔怔地看着前方一片黑暗的深渊。

以及在深渊之上沉浮的那一座七层阁楼。

铁链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只需要再向前一点，就能碰见。

只是身体却被另一个人紧紧地攥着，一把拉了回去。

“鬼知道你怎么在这里，快些走啦！”

“哦……”

“真是……从前我就觉得你有些不对劲了，怎的那般木讷！”

李玉枝闻言，也只是尴尬地笑了笑，没有多做解释。

方才或许也只是她犯了夜游的癔症。

心里如此想着，边疆此时抛在脑后了。

人在过度劳累的时候的确会做出一些就连本人都有些难以置信的事情。

——所以，只能快些结束了。

——幸好，马上就要结束了。

……

琅嬛阁近在咫尺，却并非很快便能抵达——它的入口终归也只存在于第七峰。

好在若是没有意外的话，今天结束之前便能抵达第七峰。

在山道中，少女巧正朝着两个姐姐兴奋地挥着手。

不知疲倦地又蹦又跳。

丝毫没有昨天那般疲软的模样。

说来也是，昨天夜里，就属她肉吃得最多。

但仔细想想那位前辈人也不坏，竟当真将肉源源不断地提供了出来，吃到三个小丫头撑了才算结束。

昨天夜里的疯狂，有时候想想心里就是一阵暖意。

少女放弃了往日的矜持，手里攥着肉块，不顾淑雅地大快朵颐。

参差不齐的歌声在谷间回档。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越是往前走，天气就变得越是温暖。

虽然山上积雪仍在，却不再给人寒冷的感觉——尽管她们已经感觉不到寒冷。

“说起来你们不认识修道者使用的文字吧。”稚嫩的声音从半空中响起。

抬头却见一袭白衫紫衣的少年单膝盘着，坐在云端。

那张脸上挂着的笑容一如既往。

对于灵九朱的出现，三个女孩早已见怪不怪。

不论他出现在什么地方都不会让人觉得惊讶。

“前辈应当知道，我们只是凡人。”

流紫月的话有些低沉。

眼眸中有些不怀好意地闪过一丝阴暗。

她将头微微低下，下意识地将少女巧护在了身后。

“我知道我知道……不过昨天在昭阳峰内你们可是错过了一些好东西，虽说上边挂着的一些先人手迹晦涩难懂，但石壁上刻着的壁画还是有一些意思的。”灵九朱脸上笑容不改，身子未动，整个人却是飘忽地靠近三个女孩，“是不是后悔了？有没有回头再去昭阳峰里转一圈的冲动？”

“那终归是修道者的东西。”

流紫月闻言，却是眼里有些黯然，轻叹了一声。

虽说少女巧早在她说出口之前就挥着小手，一副十分感兴趣的样子。

但她还是拉着少女的肩膀，不让她有过多的动作。

“反正看不懂，多看一眼又有什么乐趣。”

“反正都是一些过去的事情，就算知道了……也不过是浪费一些时间罢了。”

“虽然看不懂是一回事，但是前辈……昨天我们可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当然，现在时间依旧是不多的。”

无趣！

实在是无趣的人！

灵九朱的心里无数遍呐喊着。

这小女娃怎的这般不识趣，简直除了寻死以外再也没有其余存在的意义了。

自己如此无趣还不算，还试图将一个更小的孩子教导成这副模样。

实在是不可饶恕！

正如此想着，如何将一些有趣的事情说出来。

毕竟这路还长着，虽说预计只需要一天的时间便能到达终点。

但灵九朱还没有放弃。

只要还有时间，那每时每刻都是机会。

他知道的，凡人最需要的东西，以及在这里的危险——

“呀，那是什么！”

“等等，别再往前走了！”

“快看，那里还有字……不是修道者的字，我能看懂！”

“姐姐……姐姐那是什么呀？”

稚嫩的声音紧跟着，却听流紫月一声惊呼。

她猛地伸手捂着少女的双眸，近乎疯狂地叫着。

“别看，巧儿别看！”

“看来那是——”

“不许说，住口！”

李玉枝刚要说些什么，却被流紫月一口打断，双眸紧紧地瞪着她。

三人之间短暂地形成诡异的寂静气氛。

一直到一道稚嫩的声音响起。

“我到以为你们是怎么了，原来是寻见了更有意思的东西了呢。”

“前辈！”流紫月疾呼。

这一声吼，似乎连两人之间的身份和力量差距都给忘记。

流紫月眼里满是绝望。

但却见灵九朱迟迟未曾再说半句话。

灵九朱确实也不想继续说下去了。

因为事实便已经摆在眼前——甚至少女巧已经偷偷地蹲下了身子，从缝隙中窥见了所有。

在山道中，三个少女的面前，横着枯骨。

那枯骨身上衣衫早已腐朽，应当是存在了许多年岁。

它维持着死前的动作——匍匐着跪在地上，头仰着天穹。

一只骨手已经脱离了整个身躯，横在道边。

一直到身死，那只手里仍旧攥着东西——是一块金色的丝帛，上边隐约烙印着白色的小字。

就在枯骨一侧，原本被白雪覆盖的山壁上，凭空出现几道歪斜的划痕，组成一行小字。

——我，尚有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