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的修道者虽然已经全都离开了这里。

或者改投了别的修道门派。

或者直接归隐山林。

在这十万大山的某个角落里不知所踪。

但寒山本身的传承却并没有消失。

一些东西可以被带走，但一些东西是绝对拿不掉的。

正如灵九朱说的那般，寒山还没有消失。

他们还留下了更多的东西。

仍旧屹立在半山腰的古旧殿宇里昏暗一片，除了手中蓝色火焰照映出来的方寸之地外，天光透过墙壁的裂缝将另一小部分勉强照亮。

此处殿宇之内什么都没有。

从外面看上去是三层阁楼，但里边看去却只是占据了三层的高度，甚至抬头就能见到天穹——阁楼的顶部倒是神异，从外边看来是如同南方多雨地带的尖顶样式，但从里边看来却仿佛不存在一般，想必过去了那么多年，仍旧有一部分修道者留下来的手段未曾失灵。

若是仔细观察，可以见到墙壁上残留的文字，虽然一些已经辨认不出，但仍旧有大部分可以被解读。

“果然是这般，虽说是修道者，但充其量也只不过是一介凡人……”灵九朱站在其中一面墙壁边上，仔细地端详着上面的文字，甚至有些文字的一侧还有一些不知是什么意思的图案，“一样有欲望，一样免不了凡俗的烦恼，端是有趣……”

自言自语了片刻，忽地转身看向那三名女子的方向。

却发现三名女子正蹲在墙角边，并没有将视线落在他那一边。

洗礼稍稍有些失落，但还是轻咳一声。

“若是普通凡人来了此地，非得兴奋个半天，怎的偏偏你们如此无趣？”

“还请前辈莫要取笑我们了。”

唤作流紫月的女子苦笑。

虽然有礼貌地对灵九朱欠身行礼，但那双眼中却未曾显露出半点敬畏。

反倒是有某种欲望。

两手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衣角。

那种欲说还休，却又在心里煎熬的模样，他看得太多了。

“我看得出来。”灵九朱直接点破对方心中所想，“直说吧，你……或者说你们想要什么？”

“前辈应当有那个能力直接送我们去琅嬛阁，还请前辈——”

“不可。”未等对方说完，灵九朱便直接摆手否定了她，同时一股淡淡的气势从灵九朱身上传来，只一瞬间，便让流紫月再也说不出话来，一旁的少女巧有些茫然地看着流紫月的样子，她反倒是什么也没有感觉出来，“我可以通过交换来给你们一些帮助，但直接送你们去终点——这可不行，小姑娘。”

他脸上的笑容未变，但眼眸中已经完全冷了下来。

一步步朝着流紫月走去，掌心中的淡蓝色光焰也越发明亮。

正是夕阳西下。

眼看着外边的光已经褪去，如今唯一能称得上照明之物的，也只有灵九朱掌心那么一点。

“希望你……你们不要搞错了，我帮你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你们可以与我结缘，让你们能与我做交易，我自然有足以让你们直接去琅嬛阁的能力，甚至就凭我一人，便能斩了那妖仙——但那又如何？”他两手背负，淡淡地说道，“我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和你们玩什么舍己为人的游戏，我可是百草堂的主人，是大夫，也是商人！在百草堂里与你们讲好了的事情，又岂是那么容易被你这一句话给改了的。”

“就凭你们还想从我手里白拿到什么好处不成！”

最后的一声怒喝，让墙角的三人不自觉地再次缩了缩身子。

而流紫月也终于不再抵抗来自灵九朱的力量，颓然地被推倒在地上。

眼中尽是茫然。

少女巧爬到流紫月的身侧，将头靠在她肩膀上。

李玉枝则独自一人靠在另一侧的墙根。

与流紫月两人相隔了很长一段距离。

看样子这三人之间也不是那么团结呢。

灵九朱一瞥，心里便有了计较。

“今天你们就好好休息……对了，我来给你们讲讲这石壁上的东西吧，那帮子爱慕虚荣的修道者难得将自己的发展历史给写在这上边，生怕别人不知晓他们以前窝囊的模样。”

确实是窝囊的模样。

只是不知道那帮子修道者怎的有胆量将那些东西直接放到这里给人看的。

此处可是平日里修道者聚众打坐修炼的地方。

几乎每个人只要抬头看一眼，就能见到墙壁上面写着什么。

“是讲故事吗？”少女巧怯生生地从流紫月身后探出脑袋，又有些害怕地将半张脸埋在流紫月长发后。

“不错，就是讲故事。”

灵九朱笑着颔首。

少女巧闻言，顿时来了精神。

当真是小孩子心性。

虽说有两个上了些年纪的小姑娘，但仍旧还有一个对故事感兴趣的丫头在。

这让灵九朱心里好受了许多。

原本还打算将她们强行束缚着听完的。

……

最初，是几个向往长生的凡人，偶然间从野兽的呼吸法中归类总结，得到了所谓吐纳之法。

从那时候开始，才有了修道者的出现。

寒山的第一任主人也不例外。

偶然来十万大山内寻求所谓机缘的某个小姑娘，从灵蛇吞吐雾气的规律中寻到了吐纳之法，从此踏上成为修道者的不归路。

因为四周大山或者是被其余修道者占据。

或者干脆盘桓着强大妖兽。

小姑娘无奈之下才选择了寒山这一处连妖兽都嫌弃的地方，在此地安家落户了。

最开始的时候日子过得很艰苦。

小姑娘啃着青苔，喝着雪水，时常衣不遮体，有时候因为环境恶劣而生病。

可以说是百般磨难。

但她心里却不愿屈居人家，自然也不会去寻求四周那些已经寻好了山头的修道者帮助。

一切只能靠自己！

为了成仙连家都舍弃了，如今除了一条命还能再舍弃什么呢？

反正已经是一无所有。

便只好独自一人忍受着一切——就算不能长生，大不了是葬身此处。

于是十年过去了。

百年过去了。

曾经的小姑娘经历了百般磨难，终于在某一天破碎虚空，羽化登仙去了。

那一天，也终于有人知晓了此地——这个叫做寒山的地方。

寸草不生，仅有的光华山壁上被某种利器凿刻了密密麻麻的文字。

大都是一些日常繁琐，夹杂着对于吐纳之法，和对天地大道的感悟。

那些东西自然是搬不走的。

那时候的修道者还没有那么强大的力量，所以只能凭借石壁上字句的意境来判断留下这些的修道者是女性。

并且在此地开宗立派。

将此地起名寒山。

留下那些文字飞升而去的小姑娘，被那些修道者尊称一声寒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