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血色伤情
作者:锦代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637

韩希尧擦去嘴角的血迹,朝向林峰,恳切神色:“上将军!军师所言极是!临淄至少二十万守军,若以我们这九万人攻去,非但不能替副军师报仇,更可能命丧齐地!”

风拂动起草木,簌簌而响,清冷寂寥的月色,投映在旷野间,勾勒出林峰狰怒的脸庞。

“林峰,你仅是苏菜菜的夫婿而已么?!”杨翾沉吟,捂住胸口缓缓起身,眉间一缕哀色:“即使她死去,你却仍是主帅。莫非主帅的职责,是不顾及一切,领你的兵将赴死?!”

脑中一阵凉意,蓦地将林峰惊醒,他抬眼望去,这庞大军阵中,堆满伤痕累累的士兵,更掩饰不住的,是所有人脸上的疲惫。纵然眼中充满信任,却仍泛着更多无奈。心中阵痛不断,他此刻恨不得立即将田凛挫骨扬灰,只是脑中忽的清明,身为一军主帅,他怎能任由麾下将士奔赴黄泉?!

见林峰脸上的怒意缓缓褪去,杨翾吁气,冷然道:“临淄是一定要攻的,但并非此刻,更不是凭你这九万人。”

心中再起一阵揪痛,田凛,你害死我今生挚爱,我定要你田氏一族抵命!只是,如杨翾所讲,这九万疲兵,根本毫无把握攻破临淄,又如何替苏菜菜报仇?心中的怒火分明熊熊燃起,林峰却强压下来,多年驰骋沙场,生死不断轮回,难道他还不能学会克制,不明白身上的职责么?

他咬牙,双拳狠狠拧紧,宽大的手背绽出青筋,隐隐暗藏在麦色的皮肤下,将这强忍的恨意统统释放。他目光凛凛,转向侍卫沉声道:“放掉他。”

“是。”侍卫领命,遂将那无辜士兵松开。

士兵仄悚,却惊觉死里逃生,满脸泪水,不断哭跪谢恩。

林峰扬起手掌,挥手:“今夜无需再练兵,明日全军启程,直回洛阳。”

仿佛不敢相信,将士们脸上满是疑虑神色。

林峰探出手,勾起铄杀金戟,稍一使力,便从地里拔出,扬手挥动间,带出轰轰声响。他满面肃色,眼眸中充满凌厉,声音浑厚利落:“回洛阳整顿之后,再为伐齐做准备,此次定要一击命中,将临淄纳入我军辖地!”

“上将军明智!”郑言立刻跪拜,高呼道。

“上将军明智——”人群中炸出响雷般的回应。

杨翾嘴角掠过一丝淡淡笑意,林峰,看来你已进步,面对如此愤怒,亦能压下心中情绪,从大势考虑,倘若你仍旧只凭一己兴起兴灭,他日又如何君临天下?懂得隐忍蛰伏,你的为君之器,已渐渐显露。

夜色空蒙,月色冰凉如水,深夜,也正是万籁俱静的时分。济北府邸深处,窗影上却印出淡淡烛光。

这寂寥长夜,杨翾再度难以入眠,独自倚坐在几案前,烛影不住轻晃,微弱的暖色火光中,竟浮起苏菜菜的模样,彷佛笑意盈溢,又似乎鼓腮动怒,转而却又眸含柔水,一幕幕如此清晰。

他向来不愿回味往事,为何这恼人夜间,让他频频忆起过往,洛阳的雪夜,荥阳的炽吻,邯郸的紧拥,甚至燕京,他无礼的行径,竟然都一再出现,搅的他不知所措。他仰首,深深吸出一口气,胸口再度闷疼起来,窒息的痛楚又不断袭来。

苏菜菜,她已消失了么?当得知这讯息时,他甚至情愿相信是她回了故乡,至少如此,他还有个念想,可她却是命丧沂水!连他惦念的机会,都被完全褫夺。劝住了林峰又能如何?任何人眼中,他都是如此理智睿智,只是这强忍面具下的愁容,又岂是他人能够得见?

他早以为,那日掩埋了那张硬片,便是掩埋了对她的爱意,可为何这噩耗袭来,他却有种万念俱灭的绝望?!这隐藏许久,却又狂炙的爱意,甚至未对她讲明,莫非这是注定?让她翩然出现,却又兀然消失。若她从未出现,又怎会有今日剧痛,种种回忆刻入心间,撕掉一片鲜血淋漓,此刻只有他自己,他终能够放下所有背负,毫无顾忌的正视心中的绞痛。但他并非林峰,不能撕号出声,不能全然宣泄,况且,天明之后,他必须敛回所有沮丧哀恸,摆出那副僵如偶人的脸孔,继续理智处理案上军务。

窒闷的感觉又不住卷来,他甚至不想缓解,只是垂低身子,伏在案上,摊开的竹简分外冰凉,他眼中的凄色层层叠加,恍若丧失灵魂般空洞。屋内的气息冷寂的可怕,他再度直起身子,垂下眼睑,凝住那卷竹简,上面的字迹却恍然散开,如同只只利针飞来,心底极度的绝望和痛苦交织,犹如一张漫然天网,将他牢牢裹缚,他大口喘息,低低唤出她的名字,眼前却猛一阵黯下,喉间的哽咽褪去,一股甜甜的腥味猛然上涌,胸腔间撕碎的触感瞬间贯穿他,刹那间,那股难忍腥味直钻而起,片刻,满目鲜红。

鲜血四溅,点点喷洒在竹简上,如此触目惊心,他脑中一片浑浊,意识竟恍惚而去,身子无力滑低,斜伏在案头。

难道今夜,竟然就要死去了么?

悠悠沂水顺延而淌,润泽河边方方良田,浑然不知的苏菜菜,却在这归去洛阳的深夜醒来。

“你这花生泼妇,大半夜的肚子饿了,晚上叫你多吃点不肯,现在来折腾我。”瓜子瞥过她一眼,不情愿道:“我的那份干粮都给了你,现在上哪儿找吃的去?”

苏菜菜直起身子,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撇撇嘴道:“晚上吃太多会胖的嘛……”

瓜子双手抱怀,清俊的脸上满是无奈,浮起一缕笑意:“泼妇姐姐,现在吃了更会胖吧,况且,你这身形,根本无需担心胖瘦问题。”

“啊?你的意思我还挺苗条的?不会发胖吗?”苏菜菜憨笑道。

瓜子耸肩,满脸狡黠笑意:“水缸修炼成精,你已经胖到一定程度,无需担心更胖。”

“你……!”苏菜菜气结,恨得牙痒痒,她一向牙尖嘴利,可若论损人,她连这家伙十分之一都不如。她鼓腮,忿忿道:“是呀你苗条,全身上下没有五两肉,杀猪的见了你都不知道从哪下手!”

“哈哈——”瓜子飒然大笑,“你刚不是说没力气了么?为何一骂人就浑身是劲儿?”

“谁让你先挖苦我!”苏菜菜捏紧小拳,瘪起小嘴。

瓜子却并未应声,嘴角勾起淡淡笑容,忽一把拔出背后巨剑,烁动出耀目光芒。他迈开大步,直朝不远处的沂河奔去。

“喂!抛下我自己一个人逃跑,休想!”苏菜菜慌忙起身,晃晃悠悠朝瓜子追去。

她气喘吁吁,额头竟渗出点点汗珠,直至沂河岸边,才蓦然停住了脚步。天幕下点点星光印在水中,泛起粼粼波光。瓜子缕起长袍,将衣袖与裤子高高挽起,扬起手中巨剑,淌入沂水中。

见他下水去,苏菜菜心中一阵紧张,她张开双手摆在嘴上,敞开嗓子喊道:“喂!瓜子大哥,我就是说说而已!其实我不饿的!这条河很危险的!你快上来呀!”

这蠢笨女子,嘴巴总不饶人,心地却分外善良,大概自己跌入沂水,便替旁人担忧,深怕遭遇险境,但她竟不知,他不正是将她救出的人么?若没有上佳水性,如何能救起奄奄一息的她?

他心底竟浮现那日救起他的场景,那日他已完成计划,正从济北退出,沿着沂水而上,却撞见河中那抹鲜红,彷佛人影泛过,救起她时,她的小脸毫无血色,浑身湿透,苍白的嘴唇微微张着,嘴里连连含糊低唤。

大概这是天意,要他路过此地,将这命悬一线的女子救回。

他抿嘴笑道:“笨蛋,当日将你从这沂水救出的人,可是大爷我,你说我会遇险,在侮辱我的能力么?”他眨眨眼,摆出惯有的懒散笑容。

苏菜菜恍然笑道:“哦,我怎么忘记啦!那好吧,你忙活吧!”

眼里闪过一道凛光,瓜子运起气劲,劈出巨剑,朝水中直扎而去。

水声噼啪作响,漾出片片水纹,溅起清丽水花。瓜子的动作灵巧迅捷,又轻盈飘逸,彷佛影子般不住晃动手臂,带出朵朵剑花,在这天水一色衬映下,显得如此协调,看的苏菜菜瞠目结舌。想不到古人的世界,却有武侠人士,这瓜子所使的武艺,轻灵飘洒,充满阴柔的巧,与林峰极刚的,充满破坏力的武力,简直大相径庭。

不多时,瓜子眉角微扬,反手挽起巨剑,收剑回鞘,从水中踱上岸来。

他手上竟已多了四只鲜鱼,用树枝串起,鳞片闪出淡淡柔光。

“小花生,这些鱼够不够堵住你那张臭嘴?”他扬起手中那串鱼,飒然笑容,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

苏菜菜此刻已饿的快无力,一触及到瓜子手中的鱼,眼前竟浮出现代社会中,那‘文杏’酒楼的名菜,水煮鱼,那鲜嫩麻辣的滋味,勾起舌尖的刺激,让她嘴馋不已。竟忘记与瓜子斗嘴,兴奋的不住拍手:“好啊好啊!赶快弄来吃!”

瓜子擦掉身上的水渍,放下衣袍,望着她又充满活力的笑容,白皙小脸上浅浅的酒窝,心中竟意外漾起舒心的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