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中,陆妙又翻了一个身,此时已经是寅时,但他一点睡意都没有。
经过这一个半月的努力,陆妙终于完全掌握了南逍子所授功法,期间为了安全起见,南逍子还特意编码重新翻译一遍,所以耗时比起预估要多了些时日。
就在最后核对完毕,确定无一错漏之后,南逍子含笑一挥衣袍,便离开书房,后面的路,就需要陆妙自己独行了。
为了加强记忆,陆妙用得是逐一记字的笨办法,犹如囫囵吞枣般,先只记其形,不知其意,如今整部功法如镌心铭骨般,不会遗忘。
就像千辛万苦得到了一个好玩的玩具,陆妙今夜注定失眠。
躺在床上,再一次翻身过后,他终于决定,既然无法入睡,干脆趁热打铁,开始练习功法,当然还须瞒过偷看者。
放松整个身躯,慢慢放缓呼吸,陆妙双目紧闭,表面看着已经熟睡,心中却慢慢参悟起这部得来不易的功法。
“本功法全称‘混元壹拾玖经路破法玉真圣纪法诀’,亦可简称‘十九路破玉法诀’或者‘破玉诀’,
始祖师拜东海蓝玉道仙为主,获赠此宝诀,创立蓝玉派,追随仙主勘定乾坤,侍其圆满羽化后,封山于嵖岈……”
念及此段,陆妙不由得全身一震,没想到除却无相宝典,自己这么快就接触到另一本有东海仙人传承的功法。
看来南逍子所言不假,东海仙人在世间留存不少的功法,只是许多都隐世不出,以致于名声不显而已。
也不知此功法比起无相宝典,孰高孰低,且细细研究一番。
“破玉诀运用穴位十九处,分别为脚手之左右,腹与背,六部各占三处穴位,共计十八处,剩余一穴位于头。
本神通分独修与男女同修,独修只需一进一退,游走筋脉三十六圈即可。
男女同修又分大极与小极,且不管如何划分,本诀一共只有七层,与上各部穴位一一对应……”
“始于右脚‘隐白’大穴,由‘地机’过度至‘血海’大穴,串接左脚三处大穴,此为大极第一层,
由此三大穴位串接周边十二穴位,唤作小极第一层,运转线路为……”
陆妙资质甚高,独修的运转颇为简单,不到一个时辰便全部学会了。
看到男女同修较为复杂,便细细跟随游走一遍,顿时觉得头昏眼花,大极与小极虽只有三处大穴外加周边穴位,却都是复琐无比。
也难怪此诀没有人能无师自通,若无此番讲解,单靠自己摸索,只怕一百年过去了,连右脚的穴位运转都参悟不出来。
往后默念一番,均是详细讲解穴位运转路线。
陆妙心道:倒也不急这一时,既然是仙人岛的功法,必定高深莫测,待我将后面看完,再逐一细读。
便将详细功法运转线路一一跳过,往后默读起来:
“此神通单独修炼,便可提升道源炼化,纵然天生筋脉拥堵之人,炼化亦可高于常人;然一个道源,如何比得上两个道源?故而独修是弱于男女同修;
道源凝于天地,不得假于外物,且利用筋脉炼化,毕竟为血肉之躯,方得始终,故而男女同修时,全身不得着半丝片缕,需盘膝赤裸面对,四掌两两相合,游走筋脉即可。
小极尚未熟练之时,常觉得繁琐无比,殊不知,阴阳相济,细水长流,却能同时提升炼化效果,男女双方受益;
大极较之单纯,炼化效果却又略强,犹如大路通天,乃是阳盛阴衰,夺取女方道源,独自受益,实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读到此处,陆妙有些恍然大悟,难怪蓝玉派闭山不出,收徒稀少,而且十分重视人品,这功法大极显然要比小极容易练成,而且最强,却是损人利己,若座下弟子真有不肖之徒,只怕江湖中将又多出一个龌龊败类。
想到南逍子不惜枯坐二十年,也不愿将功法交出,大概也是源于此吧?此法落入魔教恶人手中,后果的确不堪设想。
自己未拜入其门,却受之功法,看来他对自己人品十分信任,不由得心头一热,抑住心中涌出的感激之情,往下细细默念道:
“男女同修之时,本诀可分七层,按照修炼对象自身强弱,可逐步运转高层功法,须注意后面运转难度将逐渐增大。
寻常修炼对象只可运转第一层,身体较强者可运转第二层,以此类推,可在同修时自行观察。
倘若修炼对象与所运转层数不相符合,达到其不能承受时,强行运转后层功法,会对修炼对象产生严重伤害,其伤害后果不可预料,切记!切记!”
陆妙此时吐出一口浊气来,所谓的修炼对象,应该是指配合自己的女子,按照这个说法,那岂不是修炼对象武功越高,身体就越强,那运转的层数就越高,道源炼化效果就越好?
然而自己现在经脉尽断,武功全失,如何才能得到武功高强女子的青睐,让她褪去衣衫,跟自己相向练功呢?这的确是第一个难题,简直无法逾越!
不过转头一想,事在人为,恢复自己武功乃是当前头等大事,难不成自己真的会窝囊白来一趟么?
顿时陆妙心中豪气万丈,不再觉得此事有何困难,反倒隐隐有些期待。
却也不知所说的伤害后果是什么?难不成还能辣手摧花,取她性命?
思索之余,不由想起南逍子说起的道源,若内力都是炼化道源产生的,那自己显示损失道源的红房,又是何物?
只是事关自己生死秘密,实在不好询问南逍子,倒也不是故意相瞒。
随后心中暗道:且不管红房那是何物,只要对自己有利就好,毕竟自己来此时间尚短,多些时日,诸多疑问都会逐一弄个清楚的。
再想往后默念,却发现整部功法已经完结,陆妙显得有些意犹未尽,若修炼对象修为不同,到底应该对应哪层功法,这部功法后续记录都不甚详细。
此时,陆妙对于破玉诀终于有了一个大致的认知:总体上说,破玉诀还是属于高级功法,它是针对这个世界特有的道源,加快修炼速度的一本功法。
最有利的就是这世界中,因筋脉拥堵,无法炼化道源,只能做一介书生的人,他们若得此功法,不仅可以修炼道源,而且修炼比一般人还要快,可以比喻为雪中送炭。
显然陆妙不是这一类人。
他原本资质就高,现在得此功法如虎添翼,会加快修炼速度,可以借喻为锦上添花。
破玉诀独修就不讨论了,强于没修,弱于男女同修。
男女同修又分大小极,大极侵占女方道源,小极为男女共同受益,却弱于大极。
最模糊的就是同修时,如何把握功法层数,若同修对象只能承受破玉诀第三层,强行运转到第四层,就会伤害到她,具体伤害程度都没有定数。
就是说男女同修时,还需根据女方的武功高低,判断使用功法层数。
具体操作还需要自己实地摸索,想来蓝玉派弟子都是聪明之人,所以功法才记录得如此简单随意。
关于这一点,陆妙确实错怪了蓝玉派。
武功强弱,原本就是一个相对的说法,再说除去天时地利等诸多因素,两人比试,本就是以命相搏,瞬间的变化足以改变最后结果,更何况还有许多功法,相辅或相克的情况。
犹如百花园中,百花齐放,各有特色,你一定要选出一朵最香的花,也只是暂时的表象而已。
就破玉诀而言,同一个修炼对象,你也许只能用第三层,他就只能运转第二层,还是跟自身武功高低有关,所以实在不好直接定义,实践出真知,唯有灵活使用罢了。
再说关于道源的炼化,于陆妙来说无疑如天书一般,他从来没有过内力,不知该如何定义炼化快慢。
与无相宝典转生的神通相比,单从字面理解,好像差了一大截。
不过强如魔教,却也愿意花费二十年时间套取此功法,或许它还是有独到之处,只是暂时没有发现。
陆妙心思一转,想到魔教苦苦追求而不可得的功法,自己短短五个多月就拿到手了,顿时心中觉得高兴不少。
抛开纷乱的思绪,缓缓睁开眼睛,此时已经到巳时了,陆妙躺在床上伸了个懒腰,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来,虽然昨晚整夜未睡,现在有些疲倦,但他此时必须起床。
因为南逍子传功不久,仿佛为此用尽心力,很快就卧床不起了,陆妙需得将早餐备好,端到他病榻上,给他喂食。
陆妙到膳堂挑了些南逍子平日爱吃的食物,放进竹篮,快步往他卧室走去,短短十几日,老头进食很少,多是饮用些清水,故而最近清瘦了不少。
推开南逍子卧室房门,却发现此时他还未醒来,陆妙便将早点放在桌上,自己盘坐在椅子上,双目紧闭,开始修炼破玉诀第一层来。
这是陆妙第一次修炼武功,所以他十分专注,加之聪慧,不久便将破玉诀大小极第一层习会。
因为没有同修对象,犹如马车车轮空转,运转功法无碍,只是没有任何受益而已,正待参详第二层时,却被一声剧烈的咳嗽打断。
睁开眼来,却是南逍子已经醒来,半卧于床,看似他早已醒来,见到陆妙练功,没有打搅,刚刚咳嗽实在忍受不住,才咳出声来。
陆妙急忙跳下座椅,上前一步,连连轻抚他后背,待咳嗽止住后,才将早餐端到他面前,南逍子却在竹篮底部暗自搭住他脉搏。
陆妙知他是想看自己功法修炼程度,故而运转起破玉诀第一层,待大小极都演练一遍后,南逍子才将手收回,脸上带有赞赏之色。
陆妙拧开可以保温的饭盒,将里面的小麦粥倒入碗中,虽然端来有些时候了,但这饭盒效果极好,小米粥竟还有些烫嘴。
陆妙用调羹轻轻搅拌了几下,继而舀了少许,轻轻吹凉了些,才喂给南逍子,老头随意吃了几口,便闭目挥了挥手,吃力说道:“我时日不多了,你且自己去吧……”
说罢,便不再言语,陆妙见他吃得太少,还想再给他喂些,谁知劝了几遍,老头依旧闭目不言。
陆妙知他是觉得多吃一勺粥,便是耽搁了自己修炼的时间,故而不仅不再吃东西,连话都不多说一句。
鼻子陡然一酸,热泪几欲夺眶而出,但他明白老头的用意,南逍子是将蓝玉派覆灭的罪背负在身上,他宁愿忍受超过二十年囚牢,为的便是将蓝玉派传承下去,现在功法已传,只是希望临死之前,看到陆妙完成功法的习承。
那便如老头所愿,争取早日习会破玉诀!
陆妙心意已决,也不再拖泥带水,将眼中热泪一抹,朝老头鞠上一躬,转身出门而去,打算今夜通宵炼习。
破玉诀源于东海仙人岛,本身奥秘无穷,岂是说学便能学会的。
陆妙的确低估了这套功法,即便天才于他,除却第一层功法只用了半日,余下功法果真艰难无比,好在他心坚志强,平日除去照顾老头不多的饮食,余下时间,便是日夜不休,废寝忘食的苦修。
两人的异常行为,倒让一直监视他们的偷听者与偷看者为难起来,老头昏迷时间多余清醒,陆妙不是坐在椅上发呆,就是蒙头大睡,他们之间对话,一共没超过二十句。
最后,偷听者无奈的记录道:南逍子病危,时日不多,陆妙伤心欲绝。
一个半月之后,陆妙终于将破玉诀练成,只是时日过短,尚不熟练,还需多加练习。
这日,南逍子满意的从陆妙脉上收回手来,一个月多以来,他吃得甚少,原来的大胖子,现在已经瘦得脱形了,唯有那双眸子,此时精光毕露,喊道:“拿酒来,陪你再醉一次……”
陆妙紧紧咬着牙关,不让热泪涌出,一把将身旁那坛烧刀子封口撕开,房内立即飘荡起一股诱人的酒香,老头已经端不起酒坛了,陆妙便将酒坛端起,直接喂入他口中。
老头俯首痛饮了三口,努力抱住酒坛,仰天大笑道:“我年少之时,最是见不得那些人将鸟儿关在笼子内,每次看见,都上前把鸟笼砸个稀烂,为此没少受师父责骂。
却万万没想到,我这一生却如那笼中鸟儿,被关在这方寸之间一辈子,真是讽刺,真是莫大的讽刺……”
老头此时声如洪钟,面色微红,陆妙却知是他心愿已了,回光返照罢了,从自己一无所知,到教会自己顶级功法,老头对自己而言,如父、如师、如友……
心中念及此次诀别,便从此永不相见,陡然一酸,眼中强忍的泪水,再也不受控制,如泛堤河水,汹涌而出。
老头见陆妙眼泪纵横,不由得笑了一声道:“人死如那花开花谢而已,小友无须难过,倒是有件事得麻烦你一次,
年少时,常听我师兄讲起过大海,说是无边无际,一眼难穷尽,我却此生无缘得见,若是小友不觉麻烦,可取我遗物一件,投之海中,便得偿所愿了……”
渐渐的,他说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只听喃喃道:便得偿所愿……
终于,他手一松,怀中酒坛应声落地,在这声清脆声响里,南逍子头一低,便没了气息。
陆妙怔怔看着全无气息的老头,只觉心脏犹如被人狠狠捏了一把,心底的悲伤一涌而上,顿时失声痛哭起来。
过来良久,他直直跪在满是酒水的地上,朝着老头遗体一连磕了五个响头后,才直起身来。
他满眼通红,悄然道:“遗物怎么能行,要带就带你去大海,在那里,你就可以自由自在,无人再能困住你了……”
说罢,转身将房门全部取下,堆积在床上,将未开封的烈酒全部淋浇上去,而后退出屋外,左手一挥,手中烛台便被丢进屋内,顿时里面火光冲天。
弄玉堂的房屋修建时,中间都有间隔,老头卧室被焚烧一空,却也没连累到周边,只是大火烧了一整夜,却也不见一人出来救火。
陆妙此时心中难过非常,也不愿猜想缘由,他已经站立了一宿,终于大火在天亮时分,竟自己慢慢小了下来。
待它完全熄灭之后,陆妙走了进去,将南逍子骨灰小心拣出,装入一个原本盛茶叶的铜盒之中,再用一块绸布将其包裹住,紧紧系在腰间,日夜不解。
只要自己能离开这里,必将把老头带出去,带他去看看心之向往的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