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声音带着悲戚,问道:“昨天下午看见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就走了呢?”
阿秀婆婆说道:“谁知道啊,都是老天的意思。以前根生叔起的都很早,可今早我出去买菜的时候,却看他门还没开。等我买菜回来,他的门还是没有开,我才觉得有些奇怪。喊我家老头子过来敲门,结果发现门没有关严实,进去一看,才发现根生叔倒在床边。”
另一人说:“应该是昨天晚上起来上厕所,回去就倒下了。又没人跟他一起住,他恐怕就算是喊人也喊不动吧。”
“唉,根生叔多好的一个人啊。”
“可惜了。”
“他该有89岁了吧?”
“也没熬过这最后几天,眼看着就新年了,他儿子也不知道回不回来。后事怎么办啊?”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开始谈论起了根生叔的身后事。奶奶被阿秀婆婆叫去,和其他几个念经班子里的老人开始说起了具体事宜。我在石屋外头探头探脑看了两眼,屋里头有一股子旧家具的气味,有一股子潮湿发霉的气味。这些味道里头,还有一种味道,有些刺鼻,有些令人恶心。
余怀归突然说道:“是腐尸。”
“腐尸?”我皱眉,低声道,“怎么可能?根生公公昨晚才去世的呀,没那么快腐烂吧?”
“两种可能。”余怀归说道,“第一,他早就死了,但是一直没有被发现,或者刻意被隐瞒着;第二,腐尸的味道,另有其人。”
听了他的分析,无论哪一个都让我觉得浑身发寒,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全都立了起来。冬日本来就冷,被他这么一说,我更觉得一股森冷的寒意从我的脚底心冒起来,直冲天灵感。
如果是第一个,那就是人为的,人心之可怕,让我觉得害怕;如果是第二个,那就归为灵异事件了,同样让我惊惧。
余怀归伸过手来,将我抱了抱,然后说道:“其实我更倾向于第二个可能。而且,我怀疑是韩致凉。”
“韩致凉?”我愣了一下。
“腐尸的味道,他身边的那些鬼怪都会携带。”余怀归说,“韩致凉知道你手里有古剑,还能拔出古剑,更不可能放过你。根生公公的死可能只是一个导火索,你要小心。”
我浑身僵硬,立刻拉着他的手,心里慌乱到不行:“他会不会伤害我家人?会不会?!”
余怀归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还不知道。但是,以他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很可能……”
“不行!”我立刻捏紧了拳头,咬牙道,“我不能让他伤害我的家人!怎么办……对了,是不是只要我离开了,他也会跟着离开?毕竟东西在我手里,他……”
“晚晚,别傻了。”余怀归捏着我的肩膀,说道,“他大可以将你的家人控制起来,以此威胁你交出古剑。”
我不由地红了眼睛:“不可以……不可以……”
“你先别急着自乱阵脚,这也是我的猜测,但是也有可能韩致凉还没有追过来呢?”余怀归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你在这里等着,我进去看看。”
我下意识拉住了他的手:“别去……”
“不会有事的。”余怀归冲我一笑,那张俊逸到不可思议的脸庞上,墨色瞳孔流露出了一抹令人心安的神色。
我松开了手,看着他走进了屋里。这时,奶奶已经走了过来,她要留下来念经超度亡者,让我先回家煮饭,等爷爷回来了再烧菜。
“我再等等。”我说道,“爷爷还没回来呢。”
“那你自己小心点。”奶奶说罢,就匆匆跟着其他老太婆一起去准备灵堂了。
我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寒风吹得我双脚都快麻木了,余怀归终于走了出来。他看着我,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我倒退了一步,脑子里一片轰鸣,不知道该怎么办。
在韩致凉面前,我和我的家人基本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他动动手指就可以把我们玩弄于股掌之间。可是难道就要我眼看着家人因为我而受累吗?难道要我因为一把搞笑的古剑,就对家人不管不顾吗?
“都怪我……是我把灾难带回来的。”我喃喃道。
余怀归说道:“不是你的错。”
我只觉得整个人都是混乱的,根本不知道还可以想什么、做什么。可是我又不愿意离开这里,远远地看着奶奶忙碌的背影,生怕下一刻韩致凉就对奶奶下黑手。
“晚晚。”余怀归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你别慌乱,先冷静下来。韩致凉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他一样怕把你逼急了,他也有把柄在你的手里。至少,他在对你的家人下手之前,会先找你。所以,在他找你之前,你的家人都是安全的。”
我无力地说道:“我把东西给他吧,好不好?我不想玩儿了,你们鬼与鬼之间的游戏,为什么要带上我们凡人呢?”
“你若是把东西给了他,他才真的是毫无顾忌,才真的会肆意地动手。到那时,我们谁也没法儿制住他,你懂吗?”余怀归皱着眉头说道。
我摇摇头,在他的注视下流下眼泪来:“我不懂!我只知道,我的家人很可能因为我,变成下一个根生公公!”
余怀归走上前来,轻轻地把我抱进怀里,伸手擦去了我的眼泪。“我在呢,我不会让他伤害你的家人的。”他说道。
在余怀归的安抚下,我终于稍稍冷静了一些,但是依旧心有余悸,不肯离开奶奶半步。最后是奶奶不耐烦了,赶我回家,要我先去把饭煮煮好。余怀归跟我承诺,绝对不会让奶奶出事,我这才回家去烧饭。
烧个饭是最简单的事情,可是我第一次忘记了淘米,第二次又忘记了插电源,要不是余怀归在我身后不停地提醒,恐怕等爸妈下班回来,都只能吃到生米饭。
最后,他叹息道:“你担心有什么用呢?该来的还是会来,你这个状态,怎么保护你的家人?”
我看向他,有些无助:“我该怎么办?我什么都不会,只会推拿针灸。可是韩致凉又不怕针灸,要不然我扎他两个死穴也就解决了。”
余怀归伸过手来,揉乱了我的头发,最后笑道:“行了,反正韩致凉找上你家人之前,肯定会先来找你的。在那之前,你还是高高兴兴地准备过年吧。”
我听他这么说,心里也有些释然,但是依旧觉得韩致凉的存在像是一把刀,悬在我的脖子上,咔擦一下就会把我的脑袋砍去。
过了半个小时,爷爷也回来了。我把事情跟他一说,爷爷自然也是立刻放下了锄头,赶去了根生公公的家。很快,那里就传来了诵经的声音,看来是奶奶她们都已经准备完全,开始超度了。
我开了电视,转着台也没有找到我喜欢看到的电视剧,恰此时妈妈的电话打来,说她中午开始就放假休息。
我又转述了一下根生公公的事情,妈妈表示她知道了,然后闲聊了两句,就问我想吃什么,回来路上给我带。
“我想吃可乐鸡翅,你给我做吗?”我问。
“吃什么可乐鸡翅,一点儿都不健康。”妈妈笑骂了我一句,便挂了电话。
余怀归凑上前来,说道:“我也要。”
“你要什么?”
“可乐鸡翅。”
我拍开他的脑袋:“吃什么可乐鸡翅,没有!没听见我妈说吗,一点儿都不健康。”
余怀归却笑道:“健康,是你们活人不懈追求的东西,可我是鬼啊,我不需要这种东西。再说了,岳母做的东西,我一定要尝尝看。”
“你怎么吃?难道你想现身给我妈看?”我嘴角抽了抽,如果他敢说是的话,我一定会把他拍出去的。
“那就要麻烦夫人帮我暗度陈仓了。”余怀归笑说。
我忍住嘴角的抽搐,很想把遥控器拍他头上,再把他塞进电视机里去。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想起了曾经看过的《午夜凶铃》,那个贞子从电视机里爬出来的一幕。我问他:“你能不能爬进电视机里去?”
余怀归看了电视机一眼,然后转头看我,严肃地说道:“非不能也,固所不为也。”
“为什么?你爬一个给我看看呗。”我起了兴致,连忙说道,“你要是做了,我就给你吃鸡翅。”
余怀归轻声叹息,然后忽地化为了一道青烟,眨眼就消失在了我面前。电视机突然没了信号,屏幕上出现了黑白相间的雪花。我吓了一跳,正准备喊他,却发现电视机的显示屏跳跃了几下,又清晰了起来。
里面依旧是我刚才放的那个电视剧,我军将士正在发起冲锋,日军节节败退。而就在这战争激烈的场面里,余怀归一身古意盎然的长衫长袍,出现在了战场之上。枪林弹雨从他身边飞过,却没有撼动他分毫。
隔着电视机屏幕,他朝我看过来,眸中带笑,星光熠熠。明明是残酷的战场,是无情的子弹,是血腥的枪击,偏生他却好像站在三月拂堤杨柳的岸边,身侧是一弯清澈的河水,日光微暖,波光粼粼。长衫长袖随风飞舞,像是魏晋时期走出来的氏族子弟。
我承认,这一刻我有些看呆了,看傻了。(http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