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手稿

按东北人的习惯，凡年纪较大而又受人尊敬的，通称为老某头，年纪稍轻的称为老某，小后生的徒工之类，统统称之为小某。

动力车间的主任，人称老王头，手长脚长，高高瘦瘦，脸颊瘦削，鹰钩鼻，浓眉下面一双锐利的眼睛，走路时喜欢两手抄在背后，腰杆挺直，不用讲话就己经很威严。他是从哈尔滨老厂调来的电气技师。据老厂的人介绍，老王头很小就进厂当徒工，他生性聪明又刻苦钻研，技术上很有一手。

有一次，厂里的关键电力设备坏了，几个七级八级电工鼓捣半天也没修好，苏联专家急了，发下话来，限时修好！否则。。。老王头当时还不到三十岁，上前说我试试，苏联专家见他太年轻，将信将疑，结果老王头上去鼓揪鼓揪，不多会就弄好了，一合闸，设备正常运行。苏联专家大喜，命令厂里让老王头连升几级，定为八级电工，过了一段时间又升为技师。

厂里的年青人对老王头佩服得五体投地。老王头经常说，动力车间是厂子的血管和神经，没有动力车间，厂子就得瘫痪，确实如此。

变电站、电讯话务、水泵房、空压站、锅炉房、电机变压器修理、高压动力试验室等全是动力车间的，遍布厂区东南西北角。老王头的单车是从老厂带来的脚刹车，他经常骑车到处巡视。变电、电修、电讯的班长是老王头的旧部下，所以不用他操太多心，唯独那水泵房和锅炉房，没少让老王头跑来跑去。

锅炉房负责供汽，活儿又脏又累，班长是沈阳老厂过来的老冯，老婆孩子全在东北农村，生活比较困难。老王头经常让他调休回乡探亲。老冯国字脸，粗壮魁伟，京剧唱得特好，那模样象极了样板戏中的李玉和，所以厂宣传队的年轻人专门请他参加红灯记的演出，扮演李玉和。

水泵房设在厂区后门边上，孤零零的一座院子，由转业兵刘某夫妇看守。每天只须按时开关水泵，向厂区和住宅区供水就完成任务，只要有人守着水泵房，你在里面干啥都成。水电随便用，而且免费，夫妇俩在院内养鸡种菜，还有一个大水池养了鱼，现在都说大堡礁的本干的是世界上最好的工作，我看当时刘某干的同样是厂子里最好的工作，逍遥自在，快活赛神仙。刘某上有老下有小，生活较困难，老王头还特地给他们算了许多加班费，大伙儿都说老王头真对得住他俩了。

刘某老实木讷，半天打不出个屁来，他老婆是高中生，牙尖嘴利，但是相貌奇丑，眼斜嘴歪，车间人背后称为“母夜叉”，令人奇怪的是，老冯竟然会被她勾上了。刘某知道后，水泵房和锅炉房不时会发生大战，刘某老婆撒泼，用剪刀把刘某衣服剪成碎布条，鸡也一刀一只砍死了，养的鱼捞出来扔在地上，简直是惨不忍睹。刘某把那碎布条捧到车间办公室去告状。

老王头闻讯大怒，把老冯叫来大骂一顿，你对得起老婆孩子吗？你想以后回家时被赶出来吗？！老冯痛哭流涕，发誓改过。老王头又专门收拾那婆娘，他跟车间党支部书记的方法不同，后者是耐心地做思想工作，老王头可没那耐性，看那婆娘半天不吱声，他猛地把桌子一拍，你再瞎胡搞，我老王头带老婆去看水泵房，你们俩给我滚蛋！大伙都知道老王头的脾气是说到做到。那婆娘乖乖认错，从此相安无事。

老王头对老九们不太感冒，一般都板着脸孔。有一次我跟随师傅爬上六七米高的行车架修理吊车，工作服自然是脏的了，脸上也一片片黑灰，老王头在下面看见，笑咪咪地点头，又大叫注意安全。可能是看我干活还可以，从那以后对我很和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