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充足,天蓝云白。那日袁思凯上完早课,一个人偷偷从后门溜出袁府。他毕竟是一名少年,正是好动贪玩的年龄,很久没有出门,此时像一只逃出牢笼的小鸟,呼吸着自由的空气,心底不由感叹:“京城好大好热闹呀!!跟项城相比完全是天上人间两个世界。”虽然当时满清朝廷**无能,京城也历经战火,尤其是1860年的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损失惨重。但北京毕竟是京畿重地,天子脚下,满清的皇子贝勒,达官显贵,富绅巨贾,各国公使,云集于此,各路英雄豪杰,江南佳丽、北地胭脂也不计其数,所以街头自然是一派太平盛世,车水马龙,热闹非凡。袁思凯脚底生风,不一会就到了闹市。
走在繁华的大街上,袁思凯突然看见前面的一块空地上,搭起了一个比武擂台。擂台上竖着一根坚实的木杆,长有丈余,碗口般粗大,上方一面白旗上鲜红的太阳图案格外刺眼。一阵激昂紧凑的锣鼓声后,一名长得鼠目獐头的中年瘦个男子,带着一位体型高大魁梧,膀大腰圆,躯体呈梨状的日本人出场。那日本人体型奇特,肥头下几乎没有过渡就直接到了肩膀,下身只穿一件丁字兜档,一条织锦丝带围在腰和裤档间,满身的横肉随着沉重的步伐上下抖动。两人站到擂台之上,在体型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仿佛一只老鼠站在大象旁边。
“各位路过的英雄,大家过来瞧瞧看看,这位是来自江户的日本国第一流相扑高手佐藤大翔,他的段位是横纲,打遍天下无敌手。来京城已经一月有余,欲与中华武林高手一决雌雄。南北各路高手哪个有胆量上台,只要能过得了佐藤十招,即可得白银一百两。”那瘦个男子操着一口不标准的北方话,不知道是日本人还是中国人,其声音尖细,仿若没有发育好的儿童一般,言语中视炎黄子孙如草芥,多有不敬之辞。那日本相扑选手站在他旁边,面带鄙夷的神色看着台下来来往往的人群。
看热闹是国人历史悠久的老传统,很快场子周围便围满了赶来看热闹的市民,个个伸长脖子,举头拭目。袁思凯挤了进去,只听人群中议论纷纷。
“这相扑又称角力、角?,本是我天朝大唐时传入小日本国,没想到他竟然敢到天子脚下来耍威风,真是可恨,可恨!”一个文弱书生摇摇头,把辫子往后一甩,叹息自己双手只有缚鸡之力,望着台上那如巨人般的佐藤说。
“这日本国还真是蛮夷之地,光天化日之下,几块破布遮体,恬不知耻。”一位老者摸着自己的白胡子感叹。
“这一百两纹银不好拿呀。听说台上那大汉重五百余斤,比两头成年母猪加起来还重,一顿要吃几十个人的饭,力气也很惊人呀,这一个月我朝已经有几十位好汉被他打败了,非死即伤,有几个被活生生扔下台摔得筋骨全断。”一位江湖打扮的大汉跃跃欲试,旁边的同伴一把拉住他,劝道。
袁思凯心想,“要是我大哥王五此刻在京城,这日本人还岂能站在台上嚣张。今天找沈小婉的事小,让日本人视中国人为病夫事大。”于是顿起觊觎之心,他正要上台,只见人群中已经有一人轻轻一跃,飞身上台。那人的身旁还站着十来个穿灰色短褂的壮汉,貌似是他的同伴。
袁思凯一看,上台的那人年龄大约40多岁,穿一件长布大褂,身材高大,虎背熊腰,面色黝黑,两眼大而有神,貌似黑旋风李逵。
“在下河北霍殿英,八卦拳传人,愿意上台领教你这生番的拳脚。”那壮汉朝日本相扑一拱拳。他十指紧握,深呼吸,大喊一声,一拳打在台上那跟粗壮的旗杆上,有排山倒海之势。只听啪的一声,旗杆应声断裂,日本旗倒地。
“好!!!”下面的观众叫好声一片,袁思凯也忍不住鼓起掌来。
那位相扑选手见日本国旗倒地,气急败坏地朝霍殿英奔去。那瘦个男子却一把拦住他,叽里呱啦地耳语了几句。佐藤停了下来,恶狠狠地盯着霍殿英,仿佛要吃掉他似的。这时,那瘦个男子一脸奸诈,眼珠一转,拿出一纸文书,朝台下的观众走去:“这张是擂台的生死契,大家看好了,比武竞技,生死由命。”霍殿英很豪爽地走过来,签字画押。
这时,佐藤已经系好腰带和兜裆,从后面朝霍殿英扑了过来,空地里顿时刮起了一阵大风,擂台上地动山摇。霍殿英没想到佐藤身体那么庞大,竟然还这么灵活,一时猝不及防,被他抓住衣领扔向擂台的一角。
霍殿英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台下惊呼声一阵高过一阵。他忍痛爬了起来,挥拳反击。在二人贴身的刹那,他看准机会,一个暴肘击中佐藤。拳法谚云:宁挨十手,不挨一肘。这一肘足有千钧之力,那左藤的横肉剧烈震荡,但居然没有倒下,反而产生了吸力,霍殿英动弹不得。佐藤一下子从后面用力抱住霍殿英。霍殿英几乎无法呼吸,眼珠突出,口吐白沫。
眼看霍殿英在台上有危险,袁思凯向上一纵,随即跳上擂台,因为他的速度极快,身体轻巧,显得悄无声息,仿佛一只燕子一般飘然落地。那中年瘦个男子正要拿文书上前,袁思凯早就看他不顺眼,直接飞起一脚,只见白光一闪,瘦个男子被踢下擂台。佐藤见状,也把霍殿英重重地摔到了台下,霍殿英口吐鲜血,几个人赶紧把他抬走就医去了。
擂台上一片寂静,台下的观众也提心吊胆地望着两人。他们眼中都目露凶光,一个是血气方刚的愤怒少年,一个是相扑的顶尖高手,这场战斗注定没有任何仪式,没有任何规矩。
佐藤正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并没有把袁思凯放在眼里。只见他抬腿踏脚,搓手拍掌,调节呼吸,准备进攻。他快速向袁思凯跑来,袁思凯的拳头暴风骤雨般地使出,佐藤身中了无数拳,却好像没事一般。他抓住袁思凯的衣领,把他往台下扔。刚开始,袁思凯身手灵活,好像一个小泥鳅一般,一连串的空翻,有时眼看就要失足落下,却又总是能恰到好处地稳住,观众们不由得大声叫好。
但一时间,袁思凯也拿佐藤没办法。原来这佐藤也是相扑高手,虽然膘肥体胖,手、臂、胸、腹、腰、膝、腿、脚等部位都很灵活,各种进攻技术也相当娴熟。袁思凯的内力不足,拳头虽快,但正如大刀王五所说,没有什么劲道。两人打了几十回合,时间一长,袁思凯粗气直喘,一不小心,还被佐藤抓了小辫子,一下子被扔到那剩下的半截旗杆上。
袁思凯的脑袋刚好猛地撞到实木杆子上,剩下的杆子被撞得粉碎。袁思凯重重地被摔在了地上,嘴角鲜血直流,头疼欲裂,昏了过去。擂台上的形势急转直下,外圈的观众发出一阵惊恐的呼叫,与刚才的喝彩声格格不入。有的妇人还双手捂住嘴巴,目瞪口呆。
“这是怎么回事?我这是在哪里?”不一会,袁思凯睁开眼睛,他的脑袋受了猛烈的撞击,加上最近跟着容蓉学了不少现代知识和理念,他的现代记忆一下子受刺激复苏,头脑清醒了过来。眼前一片模糊,无数个带着辫子的人头在朝自己晃动。一个满脸横肉,穿着丁字裤衩的日本相扑选手面带笑容,朝着人群发出胜利和轻蔑的吼声。
袁思凯仿佛自己置身于另外一个世界,“我不是项城一高的一名高中生么?怎么来到这个时空?看他们头上的辫子,难道我是穿越回到清朝??”这时,袁思凯的目光落在旁边地下的一本《太极拳论》上,他一下子什么都记起来了,包括大刀王五对他说过的话:“尝试用太极拳把各种拳法融合,使得每一个动作圆柔连贯,每一式都是绵绵不断,或许可以达到以柔克刚、以静制动,后发先至,四两拨千斤之效。”
佐藤正在享受两连胜的狂欢,没想到袁思凯又顽强地从背后站了起来,于是他狂奔而来。袁思凯抹了抹嘴角的鲜血,干咳了几声,酝酿好了感情,等到佐藤靠近,大声一呸,一口浓痰吐到他的脸上。只见那唾沫不偏不倚,正好落到佐藤的左眼里。
这种招式佐藤可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他马上本能地就拿厚如熊掌的手擦眼睛。这时,袁思凯抓准机会,一招太极式的海底捞月,把佐藤甩出去十几米远,重重摔倒在地。速度之快,令台下的观众都来不及反应。好半天才从台下传来一阵叫好声。
袁思凯收腹挺胸,闭上眼睛,深深呼吸,用脚尖划了半个圆,站立不动。佐藤果然沉不住气,气急败坏地上来攻击,只见袁思凯不慌不忙,用太极拳的招式借力打力,把佐藤的力道都尽数化解。佐藤急红了双眼,越攻越猛,袁思凯倒是越来越镇定自若。待到佐藤精疲力尽之时,他面不改色,一招顺手牵羊把佐藤拉到眼前,然后顺势抓住佐藤的丁字裤,一下子把他扔到了台下。因为用力过猛,扑哧一声,还把佐藤的三角裤扯断了。佐藤庞大的身躯像一块巨石一样朝台下飞去,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地面震动,仿佛扔了一颗炸弹似的,尘土飞扬。
佐藤有气无力地缓缓爬起,眼珠周围布满血丝,他的下身一丝不挂,一只如椽黑棒直指长空,在阳光下傲然挺立。围观的人群一阵嘲笑,有的妇女还拿出菜篮子里的鸡蛋扔向他,便扔边说:“日本猪,真不知羞耻!!”他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在众人的嘲笑声中,他一只手挡住下体,一只手从旁边一位拿刀的汉子手中哐当抽出一把锋利的长刀,那刀子在阳光下寒光四溢。
众人以为他要行凶,赶忙退后,围成了一个更大的圈。没想到佐藤手握长刀,回头哀怨地望了袁思凯一眼,毅然把刀子摸向了自己的脖子。只听哐当一声,刀子掉在地上,现场鲜血流了一地,佐藤庞大的身躯,如一睹厚厚的城墙一样,轰然倒塌,场面竟然有点悲壮。
袁思凯震惊了,他听说过日本的武士道精神,但没想到日本人真的都这么刚烈,这么经不起失败。其实袁思凯当时不知道,相扑是唯一的一种日本摔跤形式,在日本国跟神道教一样源远流长,而横纲是日本相扑的最高级别,是荣誉的象征,一旦选手到达横纲级就不能再输。一般的武士都视荣誉为生命,袁思凯把佐藤扔下台,打败了他,实际上佐藤除了自杀,已经别无选择。
“让开,快让开!!”袁思凯正在台上慨叹,一名穿着忠字服的清朝武官带着一队清兵赶到现场,轰开围观的人群。他头戴大清的红绫官帽,面相凶恶,听说死了日本人,不分青红皂白,就命令清兵端洋枪把袁思凯团团围住,十几个黑呼呼的枪口对准了他全身各部位,现场的空气一片紧张。袁思凯没想到,这日本相扑高手一死,这场打擂比武竟然演变成了国际事件。他心里忍不住骂了一句:“***,这什么世道,还有天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