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得那棵幼树枝子扫中他的脸,他才猛然惊醒,惶急中伸手拽住树稍,延缓了下坠之势,趁机在突出的石块上一点,借着树的弹力向上升起三尺。他挽住天心,提气轻纵,待身子超过天心后,用力一抽,掣出剑来,接着身子在空中打了个旋,手臂一扬,天心又没入崖间。如是者十数次,终于攀上崖顶。
这短短数丈的距离竟花了他一柱香的功夫,在空中只觉全身筋肉紧绷,一心只想着性命攸关,浑没一丝疲累。此刻脱离险境,方感到全身脱力,手脚绵软,向崖下回望,只见四壁山石嶙峋,谷中云雾缥缈,心中方有些后怕。一阵疾风吹来,不由打了个寒噤,感到全身粘糊糊的,这才知道浑身已被冷汗浸透。
经历了这场生死劫,花大少似乎一下子长大许多。随着气力的渐渐恢复,他也渐渐平静下来。望着天边泛出的鱼肚白,他怔忡了片刻,张开手掌,眼睛死死的盯着那物件,面色依旧平静,眼神却越来越复杂。
提起花家,不得不说到青蚨会。二十年前,花老太爷白手起家创立了泰和号,泰和号以山西票号为蓝本,专营存息借贷的业务,历经十年苦心经营,生意越做越大,南七北六十三省都开了分号。生意场上本就鱼龙混杂,票号专与银钱打交道,自然少不了与各路神仙来往。久而久之,票号中鱼龙混杂,难免生出些枝节来。花老太爷因势利导,竟把泰和号改为帮派组织,并改名青蚨会,以示不忘根本,明里虽还是票号的生意,暗中却兼营着各种黑道上的勾当。票号中的人明里是掌柜、伙计,私下里却是堂主、属下。是以花家不但富甲天下,更是势雄一方,其财势仅次于显贵二百余年的温家。
为便于管理,青蚨会中每人都有一枚令牌以标识身份,是为青花令。现在,花大少掌心里便是一枚黝黑的青花令,令牌的顶部刻着一行小字:“川西分舵蜀风堂”,中间纵向三个显眼的字是“张九诚”,最下面雕了一枝含苞待放的玫瑰,只是这玫瑰在曙光中泛着青辉,看起来有些诡异。他翻来覆去的检看着这张令牌,足有一顿饭的功夫,才缓缓站起身来,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后院。
穿过石磙石锁,是一道回廊,循回廊走到尽头便是客厅。客厅十分轩敞,陈设以木雕石刻为主,虽没什么华丽家俱,但看起来古拙典雅,别具一格。主座太师椅旁的茶几上摆了一只古滕茶盅,盖子半翘起来盖在上面,显见是用过了的。下首第一张椅子旁也摆了一只同样的茶盅,只是这只茶盅原封未动。太师椅旁的茶几上还有两只梨木雕花的漆盘,一只漆盘摆了七八只营山冰糖柚,另一只漆盘里却是两挂合江荔枝。花大少自幼在峨眉山长大,这些川中特产是再熟悉不过了。
幼时每到年节,川西分舵便会差人送来些特产,一来孝敬花溪老人,二来也为巴结大少爷。物是人非,徒增伤感,花大少望着这些特产,不免想起和外公在一起的日子,眼睛又有些湿润。他缓缓走上前,拈起一颗荔枝,却并没有剥开来,只是转动荔枝,眼睛仔细的搜索着什么。忽然,他的目光停留在靠近尾部的地方——一个比虫洞还细的孔。
花大少小心的剥开荔枝壳,把里面白嫩嫩的果肉泡到茶盅里,果肉甫一入水,茶水的颜色立时变成了暗红色。望着变色的茶水,花大少瞳孔急剧收缩,脸色并不比那碗茶好看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