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林晓春。其实我的家不在崇明，而是在海边。

我那年没有去高考。我就读的是崇明重点中学。我的成绩是全年级数一数二的。我一直是老师和长辈眼里的好女孩。虽然我们家不富有，可是我却是家里的公主。爸爸妈妈都宠爱我。我父亲是个木匠，终年外出打工，皮肤黝黑黝黑。我的母亲曾经患过麻疹，落下了严重的后遗症。我的妹妹和弟弟都是我父母的再版，矮小黑瘦，典型的乡下人模样。而我却身高一米六八，皮肤雪白，小时候帮母亲去海边干活，就是晒不黑。我的头发有些天生的卷曲，呈棕褐色。反正我的容貌与家里所有人都有着天壤之别。后来我祖奶奶说，我们这个小镇靠近海边，上个世纪以前，许多外族人都会乘船来这里烧杀抢掠，村里年轻的女子难逃毒手，留下了很多混血儿。那么以此推论，我的祖上可能有一定的混血成份，而我的出生，是否是一种返祖现象呢？

长到十五岁，我的外貌越发突显。我的胸脯特别丰满，我不用去戴乳罩，我的*也能高高耸立不下垂。这是亚洲女人很少有的。头发因为带着卷曲，我不能留短发，于是我有一头美丽柔顺的长发。我常常坐在我家的小阁楼上，拿着桃木梳子，梳着刚洗的长发，我就会看到小镇上的小伙子有意无意抬头朝我这里看。我根本就不理睬他们。我看不上他们。他们总是吹着*的口哨，不学无术，很多人初中没有毕业就缀学了。我有我的理想，我要凭我优异的学习成绩考一所好的大学，找一份好的工作，过美好的生活。

可是我却没有去参加高考。因为我病了。起先是感冒，随后是高烧不止，最后居然昏倒在教室里，我被查出高烧引发急性心肌炎，必须住院治疗，否则会引发后遗症。我还是抱着美好的幻想，我住院的时候，把所有的教科书全部带进了病房。可是我没想到，我最终也没走进考场。我得了一种怪病，我吃不得一点荤菜，一吃肉就腹泻呕吐。整整一年，我就只能吃青菜。缺乏营养，疲劳过度，我最后已经瘦得皮包骨头，连坐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我想，我是不是快要死了呢？在那样的情况下，我就眼睁睁地看着我母亲把那些书统统都收起来了。

我在医院里的时候，我的母亲告诉我，有个男生叫余威，他向我家邻居打听我住哪家医院，看来是想来探望我吧。我急忙对母亲说：“不要告诉他们我住这里。我不要他们来看我们。”我拿起镜子看自己憔悴的面容，我怎么能让他看到我这病容呢？我一直以自己美丽的容颜为骄傲。我不能破坏了我在一个男生眼里的美好形象。

我躺在病床上，我的心里还是忍不住的甜蜜。如果说，女人一生中第一个喜欢的男人叫初恋，那么余威就是我的初恋。他是我的同班同学。是班级里最帅的一个。我知道好多女生都喜欢他，给他写小纸条，送他礼物，可是我知道，他不会喜欢她们，因为我从他的眼神里可以感觉到，他总是在人群里找我。为了试探这是不是我自作多情，我好几次在搞班会活动的时候，故意迟到。而每次佯装匆匆赶到的时候，我发现他总会一个人在角落里发呆，而当我出现的那一刹那，他又恢复了活力。我又假装我有事要先走，然后第二天，我打听昨天谁先走了，同学们就会告诉我，你走后，余威就走了。

好多次的“巧合”都让我欣喜，我能确定他喜欢我。当然我也喜欢他。长这么大就喜欢他。我的眼睛里就他一个男性。

他说过，他要考海运学校。驾着船出海是他的梦想。我说我最好考师范大学做老师。我那时心里就暗想，一个教师和一个海员的爱情一定是很浪漫的。

可是以我现在的样子，我已经不能参加今年的高考了。我好遗憾，为和他的分开，为不能和他一起去参加高考而感到难过。

“5床，有人看你。”临床的小女孩叫道。门口出现了一个高个子男生，还背着沉沉的书包，满头大汗，我一惊，他还是找来了。

我想笑可是笑不出来。看到他，我就莫名其妙地想哭。他看我这难过的样子，有些不知所措。好久他从书包里拿出两个大苹果放在我床头柜，却什么也不说。

“我想，我会死的。”我轻轻地说。

“不会的。”他安慰我。

“我不能参加高考了。”

他又安慰我：“你可以复读的。”

我们就再也没有说话了，他站在我床边，站了好久，直到天快黑了，我说：“谢谢你来看我，你回去吧。”

他想说什么，可最终也没说，重新背起书包和我说再见，便走了。

等我身体康复从医院里出来，高考结果也出来了。他果然如愿考取了南京海运学校。听说，他那年纪轻轻就守寡以后一直未再婚的母亲，在自家门口放了好多鞭炮，还请客吃饭，为他庆祝。他请了最要好的同班同学。他特地叫我们班长钱红来通知我去他家吃饭。我摇头说，我不会去的。钱红说，干嘛呢？一起读了三年，同学的情谊你就不珍惜了吗？我说，我没空，身体还没好透。她说，你真是的。她失望地走了。我心想，我才不会去。你们几个都考上了大学，欢天喜地的，我呢？我什么也不是，为什么要我一片绿叶为你们红花陪衬？我想着想着就独自垂泪。

几天后，我弟弟说：“姐，有人找你，在巷子口。”我看着他手里的雪糕，我问，“你哪来钱买雪糕？”他说，“大哥哥给的。”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个白衬衫的影子正站在那看着我。是余威？我的心怦怦跳个不止。可偏偏要装出冷漠的样子，并且极其的凶巴巴：“你来干嘛？”

他涨红着脸说:“我要去南京了，想来和你告别。”

“恭喜你啊，大学生。”我心里痛啊，就冷冷地说。

他却丝毫不生气：“你学习成绩那么好，明年你复读再考吧。”

“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

他就那么讪讪地站着。我忽然觉得自己好过分，别人好好地来告别，好歹还记得我，我干吗要这样呢？

于是我老气横秋地说：“好好学习，争取入党，找份好工作，报答你母亲的养育之恩。”

他就笑了，说：“牢记您老的话。”

他接着说：“我们就站在这里说话，人家看到了像什么？”

我说：“是啊，你堂堂一个大学生，怎么可以和我一个平民说话？”说着，我把他请进了自己的家。

他丝毫不生气，就跟着我走。

家里的人都出去了，连吃雪糕的小弟弟也出去玩了。

他就看着我坐在椅子上洗衣服。他说;“林晓春，我们写信吧。”

我抬起头看他，他说：“我去了南京以后，会马上给你写信，告诉你我的地址，然后你给我回信。”

我心跳又开始加速。因为以我的理解，只有男女双方有好感才会相互通信，他这是在向我暗示吗？

“好吗？”见我没有马上应允，他又问道。

我点点头。

我拿起洗好的衣服到院子里去晒。他也紧跟着过来，主动帮我传递衣服。到最后一件衣服的时候，我踮起脚尖，把衣服拉直，然后转身，却发现他的手已然朝我伸出，我突然的转身就撞进了他的怀里，我顿时脸腾地红了起来，我再傻也知道他那时想抱我。出于害羞，我迅速挣脱出他的怀抱朝屋子里飞奔。他很快就跟进来了，他有些口吃地说：“我，我。”

我低着头，用手指划着桌子。

他终于走到我面前说，低声说道：“我想亲你。”

我想都没想就摇头，拼命摇头。心里有些紧张，有些害怕，但也有些期盼。

他显然很失望，说：“喔。”

“姐姐，姐姐。”我弟弟从外边冒冒失失闯了进来：“我的脚踩到钉子了。”

“啊！”我看到他的脚在流血，我吓得捂住眼睛，我晕血。

他就把弟弟按倒在椅子上，给他处理伤口……

那天，他走了，临走，他还不忘嘱咐我:“我们要通信，你可要说话算数啊。”

我点点头。

那年我十九岁。我生命里第一次有一个男人用他那唐突的方式对我表白了爱意。这一天的记忆一直留存在我心间，我好快乐。以后的几年里，我想起这天的事，我就有些懊悔，我干嘛不答应他，不让他亲一下呢？我是多么辜负了他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