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
作者:水怀珠      更新:2021-07-30 13:56      字数:3258

变故

这一日, 为应付褚怿,容央实在是殚精竭虑, 身心俱疲。

六角亭中的风波过去时, 容央全然都没了意识,幸而关于跟奚长生一起翻画的那一茬总算给揭了过去,褚怿虽然不像彻信, 但毕竟不再有追究的意思。

这个男人哪, 眼力毒,心气又高, 事事都想要了然于心, 偏又不愿放下身段来追根究底, 只愿日后莫要再给他抓住类似今日这样的把柄, 不然新账旧账一并算起来, 铁定要折去她半条小命。

一睡醒来, 已是暮色昏黄时分,褚怿坐在窗边的那把圈椅上,手里拿着卷书。

容央躺在床榻上, 微微暮风吹拂海棠红的织金帐幔, 敞开的视野里, 窗前男人垂目支颐, 神容静敛, 素来落拓的眉眼间竟有一分谦谦之气。

容央看得痴,唇角不自觉往上翘, 目光下移, 略过书卷外封上的两颗小篆时, 眉心一颦。

暮照烨烨,照过那藏青色底的书籍封面, 上面赫然写着“阴符”二字——朝中明文规定禁读的兵书。

“诡诈奇巧,不足以训善,奸雄之志也。”

容央念起当年太宗皇帝阅读此书时的评价,严肃道,“你偷看禁书。”

褚怿眉眼不动:“嗯。”

“……”容央就知道他会这样的嚣张,撑着床面坐起来,要下地时,低嘶一声。

余晖里,褚怿唇角微不可察地一扬。

容央恨恨腹诽,把酸痛的双腿挪回被褥里,忍痛坐一会儿后,朝对面的罪魁祸首瞪去。

褚怿翻一页书,若无其事。

容央嚷道:“你不心疼我吗?”

褚怿唇角弧度更大,知道她这是又开始放鱼钩了,这一次,偏不那么急着去咬:“哪儿不疼了?”

容央看他气定神闲、四平八稳的,心里愈躁:“哪儿都不疼了!”

褚怿依旧只是笑。

容央简直火冒三丈,一鼓作气跳将起来,鞋也不穿,赤足就朝他杀去。

褚怿长臂一探,把那预备揪人的小爪子抓住,拉人入怀。

容央跌去他大腿上,撞及私密处,疼得嗷嗷叫,褚怿唇角那抹痞笑这方敛了,扔下书,把人横抱至胸前坐稳后,去揭案上那一个盛药膏的小瓷盒。

容央一眼看到那药,就知道他要干什么了,羞赧地把腿紧紧并拢。

褚怿中指指腹上沾着脂膏,挑眸瞄她一眼:“松开。”

容央四肢僵硬,眼瞪得圆滚滚的,显然就是不想让他给那里上药的意思。

褚怿低头,不由分说从裙底下探入,容央一个激颤,绷直的双腿被迫分开,没法抵抗。

摸刀擦血、日晒沙吹的手,头一回这样温柔地涂着脂膏、小心翼翼地擦在那肿痛处,容央搂紧褚怿脖颈,深埋着头,耳根被暮光照得鲜红欲滴。

褚怿唇角弧度又扬起,被容央捕捉到,瓮声命令:“不许笑。”

褚怿这回不作对了,答“遵命”,擦完一遍后,又去小瓷盒里抹药膏,擦第二遍。

落日余晖静静地横亘在彼此眼前,褚怿的睫毛那样浓密,褚怿的眼眸里也都是浓情,容央紧抿的嘴唇慢慢松开,盯着他沉静的眉眼,蓦地道:“如果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是男孩,我希望他长得像你。”

褚怿长睫微动着,似笑非笑:“不是不如你?”

容央怔然,半晌,方反应过来他是在拿小半年前两人在侯府里私房话来呛她。

那一夜,是他二人迫于府中催生压力之下的头一回同衾共枕,他不否认褚氏重子嗣,但坚持一切以她的意愿为重。

她怜悯他,拿定心丸给他吃,承诺日后会圆他心愿,并笑称二人的孩子定是这盛京中皮相最美的一位。

她十分肯定自己的容貌,也捎带肯定了下他,他笑称“听着似不如你”,她便理直气壮地答“本来就不如。”

合着那样琐碎的一句话,竟也给他记得这样的深切吗?

容央腹诽记仇,诓他道:“小郎君,要长得那么好做什么?”

言外之意,还是要一以贯之,皮相这一点,他是不能僭越自己的。

褚怿笑,反诘:“小郎君长得不够好,能有长得够好的小女郎喜欢么?”

容央眼睫扇动,这次很快反应过来他是在影射自己以貌取人了,咳一声道:“没说不让长得好,像你这样,够好了。”

讲完眼神就飘往别处。

褚怿掀眼朝她脸上看,勾着唇拉下她裙裾。

擦完手,合上小瓷盒盒盖后,褚怿道:“刚刚官家传召,我该入宫了。”

容央一怔,暮时传召入宫?

“什么事?”

褚怿:“还不确定。”

容央愈发悻悻然:“那要很晚才回来了。”

是肯定,而非疑问。

褚怿不反驳,那自然就是证实了。

容央嘟嘟嘴,倒不多讲什么,只是径自起身下地,褚怿跟着站起来,去拿小案上的书。

容央先他一步,把那本禁书抢入手里。

褚怿瞄过去。

容央把书藏至身后,扬眉道:“偷看禁书,是会被定罪的,我先替你把赃物藏起来。”

褚怿挑唇:“包庇不是罪?”

容央一震,心道不识好歹,冷哼:“我是帝姬,我跟你不同的。”

褚怿哑然失笑,点头:“是,有劳殿下庇护了。”

容央看他终于服软,这方满意,趁势提点道:“多给官家分忧解难,给大鄞百姓定国,便算是对我的回报了。”

若换做以往,她讲这样的话,他眼里必然是热而暖的,然今日却稍显黯淡,也不正面回应,只静静一笑,把人抱过来亲亲后,便举步去了。

及至府外,百顺已傍车等候,待褚怿上车,立刻便把一封军情送进去,汇报道:“北境急报,大辽兴中府沦陷,金兵已逼至上京临潢府,士气大振,锐不可当,不日或可破城而入了。”

褚怿把信函打开,默然把信上的具体军情看过一遍后,道:“求援的辽使进京了?”

百顺应是,又道:“不止辽使,大金国的使臣也入京了。”

褚怿眸色顿变,道:“先去侯府和四叔会合。”

百顺点头,当下吩咐车夫先把车驾去忠义侯府。

褚怿把看完的信塞回函里,胳膊搭在膝盖上,扭头看车窗外。

金乌坠尽,暮空一片衰亡的红。

这个冬天,大概又注定是一个不安宁的冬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