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让你带暮雨走,相反,我是希望你能送她一程。”韩王妃道。
阁楼内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下,片刻,窗外的微风才透过缝隙钻了进来。陈亦飞忽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冷。
“我不明白王妃的意思。”陈亦飞道。
“我是说,恳请先生出面,护送雨儿去邯郸。这是我最后的恳求,条件嘛,就是由我出面,为先生建造磁铁山上的高塔。”
陈亦飞沉吟道:“王妃为何有这个要求?”
“很简单,因为我不希望雨儿出差错。陈先生应该能想象得到,新郑到邯郸,路途遥远。而且北方是秦军的重镇,不会借道于我们。唯一的办法就是绕道魏国,从长舍至中牟,继而渡过汜水进入赵国。”
陈亦飞点头道:“王妃说的极是。这也是唯一可走得通的路径。”
“可是亦飞有没有想过,魏国并不可靠。韩王几年前向秦国靠拢,和魏人的关系已经破裂。此次赵国使者前来迎亲,魏国表面上表现的很支持,但实际上却暗中窥视,寻找机会破坏赵韩的结盟。所以说,此行并不顺利。更何况,北方还有秦军在虎视眈眈。若得知公主出行的消息,必会竭尽全力沿途阻拦,更添了几分未知的变数”
陈亦飞暗中点了点头,韩王妃身为一介女流,竟有如此见识,真让人刮目相看。看来韩暮雨还是遗传她的基因多了一点。
“我能做些什么?”陈亦飞抬起头,望向韩王妃。
“此次和亲,赵国派出了一支两千人的队伍,由使臣赵善率领,护送暮雨前往邯郸。我方拟派出五十名随从,将车队送到汜水。这五十名送亲者都是我的亲信,我可以将你安插其中。噢,他们都是宫廷内卫,认识你的可能性不大。先生不必担心泄露身份。”
“如此甚好。”陈亦飞苦笑,暗忖还有别的选择吗?
“那就有劳先生了,你有三天的准备时间,三天后,我自有安排。”
望着韩王妃窈窕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陈亦飞长长吁了一口气,感觉心情似乎好了许多。
无论如何,自己总算可以替韩暮雨做点什么了,这略微减轻了内心的愧疚和不安。但接下来的事,却并不简单。韩赵的结盟,无疑是秦国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他们会不遗余力施加破坏,甚至会派出高手沿途袭杀。而魏国的想法更是难以揣测,若他们有什么举动,则比秦国更让人担忧。
姬明月不声不响的出现在门外,带着一丝莫名的微笑,慵懒的环抱着双臂,似乎看过一场精彩的演出般,道:“亦飞似乎很苦恼?”
陈亦飞抬起头,望着对方充满了诱惑力的健美胴体,苦笑道:“若明月再来一番挑逗,我必会苦恼的从望月楼顶跳下去。”
姬明月“啊”了一声,双眸含笑,道:“我怎么觉得是亦飞在挑逗我呢?噢,还敢瞪着眼睛乱看,是不是在心里拿我跟你的二公主比较?”
陈亦飞笑着收回了目光,道:“我的二公主?明月是否一直在门外偷听?”
“不是在门外,是在隔壁。”姬明月大大方方的承认,在对面坐了下来,笑道:“不过我的确很佩服你的定力,你可知道,二公主乃新郑第一美女,全天下的男人,无不以征服这种美女为骄傲。为何陈亦飞可以做到坐怀不乱?难道你自身出了什么问题?”
陈亦飞脸如火烧,哈哈一笑,道:“每次都这么问。快说,这是否你的真实想法?”
“是否我的真实想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真实想法。噢,你若真想带走二公主,明月并不介意。即便是将来,无论你娶多少个老婆,我都不会感到心里不舒服。因为我知道你心里对我最好,这就足够了。”
姬明月摆了个无比舒服的姿势,仰躺在竹椅上。罗衫摆动,露出一截滚圆的长腿,美得让人窒息。而她如云的鬓发下,精雕细琢的面容带着些许慵懒的神态,更让人怦然心动,无法将眼光移开。
“知道为什么吗?”陈亦飞尴尬的呷了口冷茶,将目光投向远方。
“愿闻其详。”姬明月大眼忽闪,充满了好奇心。
陈亦飞端起茶盅,思索片刻,道:“每个人都有自己内心的痛苦,无论隐藏的多么深,无论你多么想忘却。就像从前的我,第一天来到这片国土,我觉得自己很不幸,而又很幸运。那个时候,我可以毫无牵挂的去做自己想要的事,不会担心惹上麻烦,不用担心负任何责任。我如鱼得水般融入这片世界里,肆意妄为,尽情的享受生活。”
“然后呢?是否遇到了一位多情的少女?你要老实交代。”姬明月双目发亮。
陈亦飞苦笑道:“也没什么好交代的。事实上,我想表达的,只是一个人的心里变化历程。好吧,我承认,来新郑之前,我曾经遇到过一个女孩。后来,女孩被家人卖到了城市,然后我就这么追来了。可是来到之后才得知,她已经不在人世了。经过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姬明月歪着头,满脸不相信。
“这还不够吗?”陈亦飞苦笑道:“那件事发生后,我忽然意识到,这里的一切并非是虚无的存在,包括每一个人,都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
“这句话让明月很费解,哪个人不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呢?”
“但是最早的时候,我只是把这里当成一个梦境。总以为所有的人,都是梦里的过客,根本不需要我去承担任何责任。从那件事之后,我开始渐渐醒悟,我的想法错的有多么离谱。这里的人不仅仅是有血有肉的存在,而且比任何年代的人更纯真无暇,更值得自己付出生命去珍惜。或者,从那天开始,我再不愿意伤害任何人。”
“我明白了。”姬明月眼睛落在他身上,上下看了一番,道:“你果真有病,是心病。”
陈亦飞一怔,苦笑着摇了摇头。
“那个被你伤害过的姑娘,是不是很漂亮?或者说,很可爱。”姬明月充满好奇的问,又补充了一句,“是不是有了你的孩子?”
陈亦飞刚刚喝了口冷茶,闻言一震,立即喷了出来。
“算了,我不问了。”姬明月大有深意的白了他一眼,抬起一条腿踏在竹椅的横木上,突然道:“我想见我哥哥,亦飞可否安排?若能满足我的愿望,我愿意替你治病。”
陈亦飞打起精神道:“我已经让冷魂去替换沧海,明日就可以来到新郑。但是,治病就免了吧。”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姬明月长身而起,气呼呼的走了。
房内只留下一团馨香。
陈亦飞呆呆的坐着,半晌,向后一仰,直愣愣的仰倒在地面上。像一只烈日下暴晒的蛤蟆,精疲力尽的闭上了双眼。过往的一幕又一幕往事,本该湮灭在记忆的长河里,却在此时被重新翻起,潮水般纷沓而来。
就如同一场永无止尽的噩梦,紧紧的缠绕着他。那三尺白绫下,少女多情的脸庞牢牢占据着脑海,让他痛苦的想砍自己一刀,然而,那又有什么作用?
一切,都是过去…他需要重新面对的是现在和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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