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三点多,刘师傅一拍任军强:“走,小伙儿,拉盐去。”
“加盐?”任军强明知故问:“加什么盐?”
“树脂冲洗罐里加盐啊!”刘师傅说:“你不是也懂流程啊。”
“这不是由装卸班来做的吗?”在渝兴厂这事是交由装卸班来做的。
“咱们岗位上的事情,怎么能让人家装卸班来做呢。”刘师傅笑着说:“人家本来比咱们工作量就大。”
出了车间,刘师傅拉了一辆放在画黄线区的架子车。
凌晨的厂区,不同于热气腾腾的车间;桔黄的路灯照着道路,对比着设备轰鸣的车间,显得很静谧;微风吹来,一阵凉爽;路边草丛里的虫儿在啾啾叽叽地鸣着。
任军强左右看看,第一次把苏糖二厂好好打量。
盐库在厂子的最后面。去了后先装盐,一百斤的工业盐袋刘师傅一个人就抱到了架子车上。而任军强则有些吃力;不是他力气小,平常抱百斤的东西对他来说是不算什么的,只是这会儿已经站的腿软了,所以用不上力气。
刘师傅看出来了,笑着说:“任军强,你歇着吧;平常我都是一个人的,今天有你帮忙都轻松多了。”
任军强说:“咱们两个抬吧。”
心里也在佩服刘师傅,连同厂里的这些山东人。
加了盐,回到了车间岗位上,看见郭曼靠在柱子上站着,两只眼睛扑闪着都快睁不开了,任军强捅醒了她。开玩笑地说:“虽然咱们累一些,可想想另一半的陕西同胞,可能好好歇一天的。”
“你的风格真高。”郭曼无力地撇撇嘴说。
五点半,看窗外的天空已经露出了鱼肚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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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熬到下班了。
接班的来了,刘师傅和陈师傅如平常一样,同接班的认真地填写了交接班表,交待了情况。
两个实习的青工精神矍烁,告诉任军强,他们昨天早上解散后,先回宿舍补了一觉,下午又去逛了沂水县城、尝了山东煎饼卷大葱;耍到天黑才回来。
任军强说:“你娃娃家好好耍么,等你娃把这个班上完再说。”
下班了,但还要和那些山东职工一起站队开本班总结。
还好,干部的总结讲话只有不到十分钟。
解散了。陕西青工们有人已经实在支撑不住了,连早饭都不想吃了,摇摇晃晃地就向宿舍去了。
在食堂打饭,每个三厂的职工都给登记发了三百块钱的饭票——从今天起吃饭就要钱了;饭票钱从实习工资当中扣除。
三百块钱一个月,平均一顿饭也就三块钱,这哪够啊;估计实习工资也就刚够吃饭。
然而一顿饭吃下来,三块钱却吃的饱饱的——想来厂里是给职工食堂补贴的,伙食也不错。
吃了完就直回宿舍。佩服那些山东职工,吃饭的时候,还说笑着要一起到职工浴室冲个澡,然后再怎么怎么才回家。
回到宿舍,不知道女青工怎样;男青工哪还管什么洗脸刷牙不洗脸刷牙,脱了工服上床倒头就睡。
有人头一挨枕头就呼呼地睡着了。
一个青工临挨枕头前,对任军强说:“他妈的太坑了,厕所里只有蹲坑,那蹲坑修得又比一般的宽;你想在岗位上站得腿都软了,还想到厕所过个烟瘾缓个子,那宽坑蹲两分钟腿就挨不起了,换着身子赶紧咂几口烟,就提裤子走人了。”
然后倒头就睡了。
这经历任军强半夜也经过;他说:“这厕所原先就是这样,又不是针对咱们;山东人能也一样。忍吧。”
放下头就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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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毛给任军强打了许多电话,到七月三号傍晚才打通了。
原因是岗位上不能接电话,任军强是关了手机的;下班后睡觉,直到睡到傍晚起床打开了手机。
其实四毛在打不通任军强的电话后,是于昨天先打通了王升的电话,然而王升却和李雅洁不是一个班,是见不上人的。
四毛问李雅洁的情况。任军强说:“还没见人,差不多等会儿到食堂吃饭能见上。”
四毛说:“那你到时把手机给李雅洁,让她给额回个电话。”
任军强一手揉着眼睛:“伙儿,你就放心吧,别担心你李雅洁;一个个累得跟王八一样,谁有精力去撩拨你李雅洁。”
“这一点额放心。”四毛在那边笑着说:“额雅洁冰清玉洁,额一点儿都不担心;额是问她好不好,看她在那边适应不适应。”
“这你倒该问一下。”任军强说:“额一个男的都挨不起了,光在岗位上站了二十四个小时,这就不是一般人能受的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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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晚饭的时候,任军强在食堂找着了李雅洁,将手机给她,让她给四毛回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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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一天早上要求六点半就起床,那是因为要分岗位;后边就不要求了,只要你能赶七点四十五班前讲话集合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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腿,几天后就肿了。
又熬了一个礼拜,腿也就麻木了、渐渐适应了。
只有同宿舍的人能常见面;不然就是一个岗位不同班的,也只能在交接班时见一面;不在同一岗位同一班的,那可说就难有碰面的机会了。
任军强要加盐,还将厂里的面貌看过;大部分的人来了有十天了,只岗位——食堂——宿舍三点一线,连厂里全貌是什么样还不知道呢。
听二厂的人说,二厂要比苏州的总厂大的多呢;他们原先都去总厂实习过,总厂面积有限,比后来新建的二厂一半都不到呢。
有三个女工实在坚持不住了,私下里不知哭成什么样了,向厂里提出要辞职。
厂里给发返程路费,但并不派人送,因为都是成年人了。三个女工却不敢自己回家,又说继续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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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四毛给李雅洁讲过,说想和他说话的时候,就去向任军强借手机;但李雅洁却没有借过。
怎么借呀,她又不好意思去男工宿舍。何况她又听一个女工讲过,那女工去过一次,叫道:“呀,那就跟猪窝一样,一进门还都躺在床上扯呼噜大睡,门开着那汗脚味儿还把人能熏死;哎呀,一个个光着膀子躺着,就穿个短裤衩子,啥姿势卧着的都有——”
不过,跟四毛的联系还是经常、并且固定的。
任军强吃饭的时候都跟郭曼、李雅洁坐一起,将自己的手机借给李雅洁,让她或给四毛发短信或打电话。
王妮子却端着她的盘子,也加入进来了;这样就形成了固定的他们四人一桌;看得许多男青工大为羡慕,说任军强这家伙艳福不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