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在五年前与四毛的那次会面后,刘二虎的心理状态就发生了变化,先是向管教干部汇报,主动请缨由一名掘进工变成支架工。支架工是煤矿下面相对最危险的工种,是在矿洞工作中的“先锋”。
刘二虎这种积极改造的态度,就被管教干部列为甲类积极分子的名单中;他本身又很会来事,有四毛每月给他寄来有钱,很快他就同片区的这几名管教干部关系处得很融洽了。有管教干部悄悄向他透露,支架队副队长很快要调到别的地方工作,区里准备让他担任副队长。
一天在井下工作的支架队忙完进行短暂的休息,一个动作稍慢的犯人还在升固最后一个支架;刘二虎喝了一口水后,就过来给他帮忙。
马上就要完;正干着,突然有“簌簌”的声音落在头上的安全帽上,刘二虎抬头一看,只见顶上正有煤矸石小块带着煤沫子往下流;细一看,中间带着着个大石。两人忙加紧固定;但流碎石声却越来越大、越来越快;最不安的是上面的那力量不是往下的、而是斜着的,眼看支架也跟着渐渐倾斜。刘二虎忙喝“我在这顶着”吩咐那犯人“快让掘进工先停,再拿枕木来”——这时候再抬液压支架就有些慢了,先用枕木反力支在顶架上,然后再加支液压支架。
那犯人忙去做了。然而他只吩咐了掘进工先停止还没来得及取枕木,“哗啦”一声,一大堆落下的混着煤矸石的煤块就将刘二虎连同倾倒的液压支架掩埋了——刘二虎是大半个身子被埋。
这算不得大的事故,甚至在冒顶里只算得上监区知道都可不用上报的小事故,因为人员很快就被救了出来;然而那落下的那一大堆里煤里有一块几百斤的石头——刘二虎的一条腿断了。
刘二虎被评为当年监所的积极改造先进犯人,并获得了减刑。出院后他积极要求还要到井下工作。支架工是做不了了;就安排他跟着一个老师傅当井下电工。别小看这小小的电工,虽说升井后所带工具就要交回,但能不受监督的整天挎带着工具,这是莫大的信任。
刘二虎那脑子绝顶聪明,从没基础很快地就跟着老师傅把井下电工学会能独立操作,只用了半年的时间。
又做了两年多的井下电工,刘二虎被调到了山脚下一个监狱的工厂,还是电工;在这里环境、安全方面就好多了,刘二虎的表现也不用说。
二虎虽将受伤致残说得轻描淡写,把获荣誉减刑等说得喜在眉梢,但四毛的心里仍很痛,脸上一丝笑也挤不出来。
二虎转移话题,笑道:“看你苦个脸,现在可不好得跟啥一样;哎,你还没说你咋有时间来看二哥的?”
四毛讲了;又讲了家里的一些情况。
墙上的表指向了九点过一些——本来只有半小时的会见虽特准为一小时、还不到,但四毛已经不能再呆了。
他给二虎说明了情况,道:“二哥,下午三点的飞机,约好的一点钟跟领导们在机场会合;二哥,是公事——不是私事,额不能多呆了。”
刘二虎理解:“就是嘛,公事重要不敢耽搁了,哥见你一面已高兴得啥一样了,快去吧!”
刘二虎主动挂了电话,并站了起来:“报告管教,会见家属完毕。”
四毛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
刘二虎向门口走去;他边走边向跟着的干警自豪地说:“我四弟,现在是国家干部,这次是要到国外考察去,路过这里顺便看看我!”
除了在栓牢、库库、军强这些无拘束的知已朋友跟前,四毛其实待人做事都是很谦虚低调的,但原在信中向二虎说他已转为行政干部身份,只是为了让二虎宽慰、好好改造——毕竟他们刘家四兄弟中,现在只有他还算差不多。
刘二虎向管教干部自豪地夸完四毛,转身向四毛笑着招了招手,转身消失在了被干警带上的门后。
不知怎么的,四毛已多少年未流的刚才隐忍的眼泪,再忍不住地哗哗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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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了监狱后,看手机已九点半了。
四毛急了——来时用了八个小时,现在离约定一点的会合时间只剩了三个半小时了。
这一块的出租车不太多,十来分钟才见一辆空载的,四毛忙招手拦停。
四毛开口就问:“拉到北京首都国际机场多少钱?”
司机打量了一眼四毛:“四百。”
这价要贵了近一倍;司机不说别的,这地方几样方言都有,但一听是普通话就加价这是暗里不成文的行规。
“不说了,三百!”四毛明知三百也多,他道:“不过有个要求,要快!”
“上来吧!”司机说:“我们开出租车的哪个不快。”
这倒是实话。
四毛上了车坐副驾驶,司机说:“路远,先付钱。”
他是在四毛上车后,突然觉得这客人到机场却一件行李都没有,有些奇怪。
四毛掏钱包付了钱。
车子启动了。
四毛知心急也没用,所以捺着焦急的心,靠在了椅背上,让自己心情放松;司机开着车跟他说话,他只是“嗯”“啊”应付一两声,为的是让司机能专心开车、开快点。
开了一个多小时后,时间接近了十一点;四毛终忍不住了,主动向司机说话了:“师傅,咱俩换一下吧,让我来开吧!”
司机扭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有驾照?”
“有。”四毛说:“近十年的老司机了,天天都开的。”
夸张了一下,有七年的驾龄。
“也是开出租的?”
“不是,是给领导开车的。”
司机忖度了片刻,将车子降了速,缓缓停在了路边。长途保持高速本就容易出事,没遇见过客人要求自己开的,也好,万一有什么事他担着。
司机:“驾照带着没有?出什么事你可得全担着!”
四毛的驾照习惯性在钱包里,取出让司机看了一眼:“我开的,有什么交通事故当然我全部的责任!”
两人下车换了座位。
四毛启动车,开了有几里,司机就放心了——小伙子年轻,却是个老手;这趟钱挣得轻松,好好歇一歇,回来争取再捎两个。
司机说:“我开个七十多迈就可以得很了,你给领导开车的,照理应该稳字第一——”
他轻叫起来:“不敢再快了!”
四毛已飚到了每小时一百公里;他不同司机说话,全神开着车,只在过路口时顺脚带脚点刹,然后就又搭在了油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