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到雅乐饭店门口，停好了车。

外面冷，四毛就坐在车里。

想吸一根烟，他没有在车里，就下了车；站在饭店门口，抽了一根烟。

重坐回车里，摁亮了传呼机看了一下，还不到九点；他靠在椅背上，静静地想了一会儿心事。以前的种种、现在的种种身边人和事——如果只想着自己，他现在还可以有一点小小的满足感的；但想到三哥、玲姐、身边的一些亲人，觉得以自己的能力还不足以帮他们，心里又沉甸甸的。

忽然四毛坐直了身子。他拧钥匙到点火档，并没有点火；抬手按亮了内灯，欠身到副驾驶置物箱打开拿了那个布袋子。

他坐好，取出了里面的使用说明，细细地看了起来。看了一程，先试了收音机；又从置物箱拿了一张cd，放进了碟仓——这个简单，稍看一下说明就懂；按钮上的“open”等一些英文早先四毛打碟时都识得了。

车内的音响里传出了“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的歌曲；四毛虽不喜欢听这些老歌，但还是欣赏着音质、继续看着使用说明。

时间过得很快。

当四毛感觉有些异样的时候，抬头看，只见一帮人正簇拥着从雅乐饭店里出来，宋局长那高大的身影十分显眼。

四毛忙合了手册、装进袋内，快速放进了副驾驶置物箱；准备下车想起还放着cd，顾不得取碟了，直接按了关停键。

下了车，他迎了上去；到跟前看宋局长状态还行，就没有上前，站到了一边。

一帮人在饭店门口握手再见的；四毛看秦发展喝了不少、脸红膛膛的，但没敢上去打扰他和别人的握手寒暄，也怕错过了要走的宋局长。

秦发展这时却走过来，不是正式地握住了四毛的手，另一只手带力地拍着他的臂膀，满嘴的酒气声音很大：“四毛啊，你今晚的任务就是安全平安地将宋局长送回家！”

四毛答应了，然后轻声问：“秦哥，你行不行？也一同送你回家吧？”

秦发展摆了摆手：“额好得很！你就不用操心了！”

秦发展是有七分的酒意。和这一帮干部喝酒吃饭要把握住原则，管平常关系再不错，只保持六七分就再不往上了；真要喝醉了，把不住嘴门就不好了；这程度，身子飘飘心里其实清楚得很，如果有什么不好说的事情，这时候就可装做八九成的样子，拉那人说了。

宋援朝上了车。他同秦发展关系最近，但其余这些主任、科长全都没有车，不好只送秦而不送别人；所以不如来个一视同仁。

四毛上车看了一下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

他打火，第一下没打着；第二下轻给了一点油门，着了。

送宋局长到古井巷口。

四毛下了车，替宋援朝拉开了后门。宋援朝下来后，他问：“局长，额送你回去吧？”

宋援朝摆了摆手：“不用，这点儿不算啥。你也快回去早点休息吧，都晚了。”

四毛本想问看明早要不要自己接他，猛想起宋局长的自行车还在单位，就没有问。说：“局长，额明早来接你。”

巷内夜市两排摊位悬挂的汽灯如同路灯一样，四毛看宋局长走在这亮堂的巷内；夜里更冷，这会儿夜市上已没几个人，已有人准备收拾摊子。

看宋局长远远地拐弯进了家属院，四毛这才上了车。

这时四毛想一个问题，是将车停放局里还是开到厂宿舍去？这没有什么虚荣的想法，只是因为明早还想接宋局长，开到厂里明早方便些；想一下，还是规矩些，才上班头一天。

车子开回经贸局的大门口。

这时只剩小门开了一条缝，也是到十二点要锁的。

四毛按了几下喇叭。门卫老头披着棉衣出来了，一看车子，忙跑过来开大门。

进了大门，四毛停下来，放下了车窗玻璃，给门卫老头发了一根烟；门卫老头接了，笑着说“小刘辛苦了”、还往车内瞟了一眼，看宋局长在不在。

四毛这才将车开了进去。

车头雪白的灯光划过后院的黑暗。

四毛停了车，到车库水泥墙上摁了开关，车库门头上的灯泡亮了。取钥匙开了两扇笨重的大门。

这大门开不到最大能平贴到车库水泥墙，而是向一对张开的双臂。

四毛开始倒车，斜伸出去的车库门对视线有点儿影响；倒过来后他边调整角度边慢慢往里倒着。车屁股刚进去一点儿，四毛就感觉顿了一下，忙刹住了车。

他下车后忙到跟前看，是车后轮上部与门柱贴上了；四毛忙上了车，怀着侥幸，心里不停祈盼“千万不要蹭到啊”，向前开出了车。

他又下车察看，一看之下头立刻大了——那块地方有蹭出的白印，黑车新车的映衬下更是明显。

四毛怀着一丝侥幸忙用手去抹那白印，能抹去好些，但显出来的十几条细细划痕却是确凿无遗了。

日！这才第一天！四毛在心里骂了一句。

他忙上车，顾不得关车门。

到了局大门口，下车叫了门卫老头，说“有个跟宋局长一起喝酒的，喝得有点高了”。

车子驶出了局单位，四毛心急，也是夜静，不由地就加快了车速。

修理厂多是在城区外的僻街，四毛记得南环路上有两家；加快了车速，十几分钟就到了南环路。

车子停在了一家修理厂门口。大铁栅栏门闭得死死，里面黑乎乎一片。四毛连拍带晃，摇了有几分钟无人应答——应是关门回家睡觉去了。

前面几十米就是第二家。四毛跑着过去了，拍打铁门几分钟，同样的无人应答。

四毛开车又来到了西道口。

这儿也有一家修理厂。外面电线杆上挂着灯箱，上面亮着新星修理厂、二十四营业字样。

但大门同样关着。

四毛拍门。

拍了一会儿，从大铁门缝里看到里面有灯光亮起，四毛心里能松一口气。

四毛点了一根烟，让自己不要着急——大冬天，人家穿衣服也得一会儿。

过一程，听到脚步声，渐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