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 断袍恨遗魂登仙 讳思深巽宫梦断 三
作者:端木余量      更新:2020-03-02 03:34      字数:4616

宋子虔轻易的收起了惊鸿剑,虽然他连剑几乎都没出,宋子虔半蹲着蹲在了君河的身前,他低声的很君河说道:“小河!你胜不了我!你所有的本事,你所有的基础都是我教你的!你就如同拿我的剑想要伤我!如果我不是自己想要输给你,我就永远不会输!除非你拿出你自己的本事来!你确实长大了,可是你的修行还差的很远,等你能像我这样谙熟六条剑气再说,你现在还远远不够!”

宋子虔从地上从容起来看着地上的君河,君河依旧奋力的想要用剑气抓回白沙剑,可是一切都是徒劳。

“别浪费你最后的剑气了!小河,师兄这回就当你是因为受了刺激一时想不明白,师兄给你的铜玲珑会让你在合适的时候找到我,如果你有一天想通了,师兄等你来找我!咱们师兄弟一起干一番大事!你还像个孩子一样,涉事不深!到时候你也会发现有的人只是在利用你!有的人……真的是在帮你!”宋子虔看到,君河的眼中不断的流出了眼泪。这个坚强的小子现在正像个孩子一样哭啼。

“娥儿!咱们走!”

宋子虔叫过沈娥,他一手抱住沈娥的肩膀,却连头也没有回。君河只看到了师兄的背影,还有嫂子那担惊的眼神,一刹那宋子虔身边的五条剑气由暗转明,两人身影化作剑光没入无边天际!不见踪影……

“啊!混账!懦夫!王八蛋!有种你回来……啊啊啊啊!”君河的咆哮声中夹杂着抽泣。他终于知道了一件事,那天的那人就是宋子虔!君河身边,宋子虔给他的那一枚铜玲珑落在地上,它被君河一把抓了起来!君河紧紧的捏着,泪水扭曲了他的视线,他艰难的爬起,满腔怒火在一刻间爆发!

“我一定去找你,为的只是把你绑回星连崖!宋子虔!今天起,咱们恩断义绝!”

(三)

九月初八,星连崖。

君河又一次踏上了这熟悉的山道,下山六个月,君河经历了在山上数年都没有的成长。星连崖的山风重新吹拂起君河的头发,如同迎接这名远行的游子回家。君河穿过崎岖的山道,终于站在了小院前。他默默的看着小院的木门板,突然想起了宋子虔的那一席话。星连崖的门扇永远不可能比得上九宫的气派,可是却给君河一种莫名的舒心,他长叹一口气推开了久已不开的大门。

“师父!我回来了!”但是只有空空荡荡的院子,没有一丝的回应,一股恐惧的情感笼上君河的心头,“师父?师父!”

“吵什么啊!”这一声回话一下让君河高悬的心落了回去。沈仙从从自己的房中推门而出,老人的身板已经是这样的挺拔,可是君河却感觉他变得瘦削,师父的龙钟老态头一次让君河感觉凄凉,是预见还是错觉,君河始终都不清楚。

“师父!”君河一见沈仙从立刻将剑带鞘取下跪倒在地上,“弟子受师命,去世间寻找师兄,一去数月,恕弟子无法在师父身边尽孝。师父!弟子在山下犯下三个大错,向师父请罪!”

“好孩子,这是怎么了?师父没有怪你快起来!这是怎么一回事?来给为师好好说说!”

“师父!弟子第一条罪过,当初师父教导我莫要和九宫纠缠太深,君河有违,山下种种多亏结识的九宫好友相助……弟子……也尚有特别的缘由在其中!不便明说……”

“罢了,罢了!师父后来想过,这条命令太过苛刻,为师当时太过固执,这条师命全当作废!”君河一惊,师父从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态度,更何况师命作废这话?

“师父,弟子第二条罪过乃是中渚剑!弟子知道,中渚剑对师父意义非凡,弟子在途中错将中渚剑折断!请师父责罚!”君河本以为师父会大怒,谁料师父却分外的平静。

“唉,剑嘛,总会有寿命到头的那一天。谁不是那样?剑既然断了也是它寿命到了,君河,中渚的断刃在哪里?”君河随即将白沙剑递呈给沈仙从。

“弟子,请人将中渚剑的断剑重铸成一把新剑!”沈仙从将白沙从剑鞘中拔出来!一霎间寒光如雪!沈仙从惊异于这把剑的工艺之精湛!

“好啊!好剑!君河,这把新剑叫什么名字?”

“白沙!”

“好!为师不怪你,这把白沙剑就是你一人的了,也不负中渚的先名,君河!师父教育过你。宝剑有名但是更在于执拿之手!师父希望你能这这把剑一般做一个端正笔直的人!”君河恍惚间觉得,今天的师父好像特别的随和,没有先前那样的严厉。

“师……师父!这第三……第三条过错,徒儿没能按照师父的命令,把师兄带回来!但是徒儿已经知晓了师兄过去的行迹!师兄……师兄他……”君河说话吞吞吐吐。

“直接说!”

当君河对沈仙从缓缓的说出自己探察到的所有关于宋子虔的经历后,君河也看到沈仙从的脸上渐渐变得阴沉。君河要讲宋子虔堕入邪道之时,突然想要隐瞒,却被沈仙从呵斥说出。

当君河说完一切后,过了许久,沈仙从依然沉默不语。君河被师父扶起来,却不知该说什么,反而是沈仙从说道:“君河,你累了,这一路上你也历尽艰辛。你先回去吧!你说的这三条过错,错不在你……错不在你!走吧,让为师一个人静一静。”

君河当然不放心,但是他知道师父的话是容不得任何人反对的,只得应下。君河看见了沈仙从眼角皱痕中的暗泪,仿佛感觉到师父的面容更加憔悴,身影愈加老态。沈仙从就这样走回了房中……

“师父!对了,弟子……弟子在山下打探到,北边的疆场上,已经收复朔北城了!”

“君河,从子虔走后,为师就不再关注北方的战事了!”紧着着沈仙从关上了房门。

君河推开门扇,一股灰尘从屋子中窜出来,呛得君河连连几咳,自己房的门自从君河离山后再也没有打开!君河知道师父从来不会主动打扫房间,却没想到师父会这样,他放下了微薄的行囊,一扫床上的灰尘,坐在床上向着桌案上放下了几样东西:宋子虔的玉玲珑、韩圭的剑饰信物、江天城的怪铁块。放下他们君河如卸重担,疲惫的躺在了床榻上。他累了……

入夜。

君河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安眠。君河从床上坐起来,轻抵着额头,心烦意乱。后山崖仿佛在召唤着他,君河起身打算去往后山。在黑暗中,君河的耳朵听见了一丝声音,开门的声音,君河急忙从窗子口向外看去。

“师父?”沈仙从房中走了出来推开了院门向着外面走去。

“师父怎么会在夜里出去?”君河心中满是疑惑,他立刻冲出房间,在夜色中跟随沈仙从前往后山。

君河在后面悄悄的跟着沈仙从来到了后山崖,这是君河以前练功的地方。明月高悬,虽然只是半月,可是地上的事物也足以看清。沈仙从最终停在了一处崖边,向着远方的山谷夜色中眺望。秋深时节,整个崖上的树木都已换上黄裳。金黄色的叶在细风中作响。

“君河!师父有话要对你说,出来吧。”原来沈仙从早就知道君河在身后跟着他。

“师父,怎么夜里来后山崖,这个季节山崖上多凉啊!”君河缓缓地走到沈仙从身后,皎洁的月光洒在了师父充满沟壑的脸上,染白了他那已经灰花的须发,让他看起来更加衰老。

“师父想要在看一眼星连崖的群星。为师曾经也和你一样,喜欢在这里看漫天的星斗。”抬头望去,秋高云淡,皓夜群星,河汉明盈。这光景曾让君河无数夜晚都魂牵梦绕。

“师父?”沈仙从为啥会说这些话?

“君河啊,你长大了,师父知道有一天你也会到那滚滚红尘中去探寻一番。现在想想也是那个时候了,你下的时候师父总是担心你,可是当你回来的时候师父从你的眼中看的出,你也有了恨与情,还有那一股不屈的血性!师父问你,侠义和红尘,两者取其一你会选什么?”

“师父……我做不出来选择!”君河回答的干脆。

“是啊,这是个难抉择的问题,你慢慢想不用着急回答。君河,还记得师父教你的三魂七魄的事情吗?”

“人之魂魄,其魂有三,天、地、人!其魄有七,一名尸狗,二名伏矢,三名雀阴,四名吞贼,五名非毒,六名除秽,七名臭肺。人死魂离,七魄散去,天魂归天,地魂归地,人魂游离世间……”

“不错,你记得真牢啊!”沈仙从在山崖上仰望着浩渺的星空,长长的叹道。

“师父?为何要问这些?师父!弟子请师父传授我更加厉害的招数,弟子一定会把师兄带回来!”君河立刻跪在了沈仙从的身后,向着沈仙从磕头。

“君河……你现在剑气几条了?”

“六条!”

“很好!你已经学尽星连崖所有的东西。师父,没有任何东西能教你了!”君河一下被惊住了。

“可是!师父,如果这样,我永远打不过师兄!”

“你和子虔都是为师倾尽心血教导出来的,你师兄比你入门更早,想要胜过你师兄,在你不在为师身上!”

“什么意思?师父……”君河急忙站起来,师父的意思为何如此飘渺?

“山崖上的石刻为师已经修复好,剑气七绝,你也需要自己考虑!君河,师父一身纵横,收了你们两个徒弟才是我此生最大的快事!如今中渚剑断,星连崖有传,你们都有了自己的归宿,为师心愿已经了却了!”沈仙从的话语中充满了释然和诀别。

“君河你看!天上的那颗明星已经黯淡了,为师久居世间终于该离去了,当年答应你爹照顾好你的承诺,为师已经做到了!”转息,君河看见沈仙从的身边浮现出三道、五道、七道的剑气……君河一下明白了师父此言中的意思。

“师父……师父!别!别!我还有很多要学!”泪水从君河眼中喷涌,他嚎啕着。想要抓住沈仙从!

可是一切皆是徒劳,七道剑气将君河挡在了外面,接着沈仙从的周身开始发光,金色的剑气化成的气尘,带着凛然的剑意和郁浓的亲切将君河笼罩在其间。沈仙从的身影已经变得飘渺,他整个人都化作了飞旋而起的金色剑气。肃杀的秋风从山中又一次袭来,裹挟着同样飘零的黄叶。君河已经泣不成声。

“君河!不要伤心了,不要怪师父留下你孤身一人,你已经是独当一面的男儿了,星连崖永远是你的家。你记住一句话;‘日中则昃,月盈则食,天地盈虚,与时消息!’哈哈哈哈!”风中最后掺杂着沈仙从的笑声,君河这是唯一的一次听见师父这样的恣意。七条剑气皆已消失。星连崖的崖壁边上弥散这一阵浓郁的金色烟光,无数黄叶在月影下翩飞,它与沈仙从留下的剑气一起,被最后一阵山风清扬起,幻化作一抹金缕,散入无尽的星空……无影无踪。

那一天,君河知道师父永远的走了,那个传授他武艺,教会他人生的又一人离开了,他什么也没有留下,一如剑气的无踪无形,只有一个名字留在了君河的心里——星连崖第三代剑鬼沈仙从!——他唯一的师父!

“弟子……弟子,铭记师父教诲!”泪水与无助是君河最后送别师父的仅存记忆。

秋风属金,金气肃杀而凋零,是离愁别绪。

当君河回到星连崖的院中,他轻轻推开了师父的房门,那是一个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房间,几乎没有摆设,全是灰尘,还有半房的书卷摆放在柜子上也落了层层的灰尘。君河回到了自己的房中,他点上灯房里终于传出了一丝亮光。面前的墙头挂着沈仙从当年留下的字迹,一个苍劲有力的‘剑’字!君河拔出了白沙剑,双眼紧盯着如雪的剑刃。

“在我自己……师父!徒儿或许明白了!只有我,能打败我这离经叛道的师兄!”

第二日,君河走去了黑子山的那石洞。水光反射洞中亮如白昼,那一道剑痕横刻在崖壁上无法消除。石壁上,是沈仙从重新刻上的星连崖心法、剑法的要诀,现在只有‘凝气’完全露在光影下,‘行剑’还隐藏在黑影中。可是君河依旧能看见上面的文字,而最上的位子就是‘七绝’!

上写着:“七绝者,星连崖不世之绝技!然绝者‘诀’也!后生谨记!剑鬼左丘绝留字!”

“这是开山祖师留下的心法要术?”君河心中大惊,可是师父为什么要让自己考虑之后再练?君河急忙向后看去,方才知道其中缘由,“原来如此!师父,弟子懂了!您是用心良苦啊!”

随后君河也就离开了这石洞中,星连崖最后的招数他已经记在了心里。

而后面的则只能靠君河自己,他再也没有能依靠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