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披甲与不披甲
雁城城外东南方向四百里。
海族营地正南方向三十里。
有一片石林，石林颇为壮观，一根根石柱风格迥异，或耸或立，或卧或盘，山石齿齿，千姿百态，灰白色的石林直直连至天边，无边无际。
风过无形，自地底无声无息地涌出一团团白雾。
白雾凝实，凝而不散，不知不觉之间，那接天连地的石林已经完全被笼罩其中，白雾升腾石林最高处三尺半，翻滚不休，无一丝逸散。
那不寻常的白雾，被时刻注意着所有不寻常动静的各方探哨以最快的速度汇报了上去。
一时间，人族营地海族营地，雁城的各方势力，几乎以最快的速度往那边赶过去。
秘境种类千奇百怪，有通过传送门进入的，自然也有如眼前这般天生异象的。
包括眼前的白雾石林，秘境从来都有承受的极限，无论是之前在哈曼城的巨龙迷宫，还是现在这个采流苏雪的白雾石林，对人数的限制有很大的要求。
那些所剩不多的名额被各大宗门抢夺一空，不到一等宗门的实力，根本连进去的资格都没有。
雁城的那些势力自然不会有进入秘境的资格，不过过来看看热闹倒是不错的，万一被哪位宗门前辈看中了自己的天赋，收自己做了宗门弟子，那可就是一步登天的好机会。
故此每十年的采雪日几乎已经变成了宗门私下收授弟子的好机会，不过话说回来，这些年，那些顶尖宗门一等宗门倒还真从那些人里面挑出了一些好苗子。
原本对这些人烦不甚烦的宗门中人也就渐渐默许了这些人的到来。
不过这一次赶往雁城的人之中，冲着各大宗门来的就少了很多，大多数却是被那新兴的龟谷所吸引。
有消息说，龟谷火字营会派一队人过来为龟谷的人助阵。
一时间，在那乱石林周围影影绰绰全是穿着红色盔甲，拿着红色盾牌的冒牌货。
这已经成为了西檀雪州新进的时尚潮流。
雁城距离这里较远，那些闲散人等到达的时候，海族营地的人已经到了。
人族却是因为内部情势太过复杂，几乎各大宗门都是互相提防着对方下黑手，尤其这次三大宗门都是有六阶带队，那就更加是小心翼翼。
来的速度有先有后，倒是没有聚在一起。
围观的人群里面没有一个人敢擅闯白雾石林的，来过一次的都清楚，白雾石林里面并不是没有危险，几十年前有次倒是有人自持武力擅闯，十个死了**个，剩下那些出来之后还没有看见天日便被各大宗门弟子守株待兔杀了个精光。
有命去拿，也要有命享受才行。
故此，自那之后，便再没有人行那火中取栗的事情了。
随着各大宗门的到齐，不时有惊呼声在围观众人的口中响起，一个两个都是窃窃私语，当这些轻声低呼汇聚到一起的时候，便成了让人无比震撼的声潮。
当那明显有一片火红色队伍在天边缓缓靠近之时，这惊呼声便达到了极致。
“快看！那不是龟谷么！”
“龟谷的人终于来了！”
“果然是红盾红甲，威风得很呐……”
“当真是羡慕至极，若是我能入得此营，这辈子也就值了！”
“想得美，我可是听说了，龟谷四营，不收任何外来弟子，有不少慕名而来的年轻一辈天才，都被拒之门外呢！”
“所以才叫龟谷么！你以为火风双字营是谁都能进的？”
“是啊是啊……”
“这便是最近人族传得沸沸扬扬的龟谷么？”海族这边，希瑑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古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眼中带着掩饰不去的喜意，没有说话。
时隔近半年，能够再见到大家，这种感觉真不错啊。
“有什么了不起的，若是让我领兵，哪里还有这什么乱七八糟的龟谷什么事，人族的那些实力，在我眼里根本算不了什么么。”小紫皱着眉头，轻声嘀咕道。
这次过来这里，她终究是穿上了正常一点的衣裳。
古新又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怎么听怎么感觉她的话里面有浓浓的醋意。
“不可这么说。”希瑑摇了摇头：“人族并不是软柿子，若不是万年之前那场大战分裂了整个人族，现在他们的实力与我们海族应该是相当的，我们可以在战略上轻视他们，但要在战术上重视他们。”
“龟谷这些人能够闯出这么大的名头，短短三个月，啧啧。”希瑑咂了咂嘴：“还真是了不起啊！”
“切。”小紫撅了噘嘴：“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四下瞥了一眼，轻轻捣鼓了古新一下：“你说他们很了不起么？”
啊？
古新顿时一楞，旋即反应了过来，这些日子被小紫折腾得死去活来的他顿时毫不犹豫卖掉了自己人：“能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上我也行！哪里比得上你啊。”
“你看，就连古新都说他们没什么了不起的。”小紫看着希瑑炫耀。
希瑑那个无奈啊，他如何看不出来古新和小紫之前古怪的关系，眯了眯眼睛，冲着脸上写满了求救的古新笑了笑，不再理会他们之间的事情。
只有小泽凡盯着那些人手上拿着的刀，有些疑惑地看了看自己手上拿着的刀，似乎不明白古大哥送给自己的刀与那些人拿着的怎么有些相同。
景涛眉头微微蹙了一下，此次陪着陈维他们到这里来，身为火字营排名第一的小队，这任务当仁不让落到了他的身上。
周围的喧嚣的声音与那些崇拜的视线让这个一辈子都只是在默默当着自己的落雪盾剑士的中年汉子很是别扭。
除了暗处不知道藏在哪里亦或者根本没有来的废杖，这次龟谷来的人并不多，但都是龟谷的中坚之力。
不说暂领风字营统领一位的白无常，与暂领山字营统领的德叔，还有已经成为火字营统领的陈土。
单就他第一小队而言，踏入四阶的落雪盾剑士便有半数之多，只要不算上那些四阶，这番阵容堪称豪华，便是五阶来了，他们也有一较高下之力。
本来格林小姐还想让火字营出动一千人，后来被此次出来的所有人拒绝了提议。
一来，陈土带着火风双字营奔袭整个西檀雪州，火风双字营获益良多，后来更是与司徒破硬拼了一记，即便之前马踏雪州的诸位弟兄没能突破，在后来的巨大压力下，也受益匪浅，如今正值实力飞速提升的阶段，岂能轻易打断。
二来么，雁城与龟谷的距离实际上算不上太远，若是以各大宗门所在之地相对比的话，雁城就在龟谷的门口，若是这样还要带一千火字营，也显得太过了一点。
这第三，就纯粹是大家伙的自尊心作祟了，火风双营横扫整个西檀雪州，虽然这是建立在那些六阶高手没有出手的前提上，但即便是五阶高手便也被他们生生逼退两位，那还是在他们实力远不如现在的情况下。
说句不客气的话，在火字营眼里，整个西檀雪州就没有可以和他们一争高下的队伍。
一百人的火字营第一小队，足矣应付任何突发的情况。
六阶不出手，就算是五阶出手围攻，实力大增的第一小队也有信心能够撑到龟谷援兵的到来。
与景涛一样，周围人的欢呼声让他们这些一直都只是在默默拼命，默默做着自己本职的火字营战士很是别扭。
他们马踏西檀雪州听不见赞赏，他们硬撼五阶高手，六阶高手听不见赞赏，如今只是稍稍露了一下面，突如其来的赞赏声让他们有些发懵。
但他们是什么人？
单就那一百柄一代龟刀来说，他们就是龟谷火字营最精锐的小队！
不说突飞猛进的实力，他们的毅力与精神在那亿万里的马不停蹄的冲锋之中已经被锻炼得比钢铁还要坚韧。
老一代的统领陈土对他的影响力是巨大的，那是职责与牺牲。
后来稀里糊涂跟着的古老大对他们的影响力也是巨大无比的，相比较陈土，古老大只是告诉他们一个道理，人死了，什么都没了，所以，有牺牲的精神，但不要有牺牲的念头。
简而言之，就是你们都是老子的人，没老子的命令，谁也不许死。
这一点，无论是在混乱之领，还是在龟谷的那三十里之外亦或是马踏西檀雪州的时候，他们都做得很好。
但论起对他们影响力最大的，却是最后一位。
陈土的儿子，他们看着长大的子侄辈小子。
陈维。
他们看着他才进入火字营的时候实力不过才二阶，又是如何在一次次的生死之中疯狂晋阶，短短五六个月，连升两阶，如今已经是整个火字营单兵作战能力最强的一个，就连这次进入秘境的三个人选之中，都有他一个名额。
他们看着古新在那突袭七万大军的战斗中如何把他一个人扔在落雪阵外如孤狼一般厮杀，然后一次次以那金色的手爪把他从死神的镰刀下救出。
他们看着他瘦弱的身体如何在马背上颠簸，看着那两条大腿下面有殷红血迹的渗出，从那些嫩皮被磨破到长痂起茧，那个不过才十四岁左右的小子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冲！”
他们看着这小子成长，他们看着这小子慢慢变得越来越沉默，他们看着他身上的某些品质在这时刻紧绷着足以让常人发疯窒息的节奏中被砥砺得愈发闪亮。
他们看着他越来越像他死去的父亲，却远比他的父亲要优秀得多。
这些足以当陈维叔伯辈的老一辈落雪盾剑士的血性与狼性便是在那个时候，在那些日日夜夜昼夜不休的战斗奔袭之中被生生唤醒。
连一个十四岁的孩子都比不过？这个人，他们丢不起！
于是，他们变得拼命，坚韧，果敢，他们变得如磐石一般坚强，他们变得如狼一般狠辣，变得如鹰一般利落，他们在不知不觉之间，每个人都将自己最好的一面由下意识开发成了潜意识，最后变成了身体的本能。
这个时候的火字营，远远要比那个时候的落雪盾剑士优秀得多，没有任何原因，只是因为丢不起那个人。
他们对陈土的感情是兄弟之情多余袍泽之情，他们对古新的感情更像是看着一个备受疼爱的子侄，他们对陈维的感情则是完完全全的崇敬。
哪怕这个人的年岁不过只有他们的二分之一乃至三分之一，哪怕这个少年在没有被古新领进火字营的时候每次见到他们都要腼腆叫一声“伯伯好。”
一码归一码，有的时候，年岁并不能代表一切，他们从陈维身上学到太多，达者为先！
即便是这个时候护着他们过来，包括景涛在内的火字营第一小队都是走在陈维的身后的。
于是那些围观的人看在眼中的，是一个身披红甲，拿着红盾手上紧紧握着龟刀，面色黝黑矮了成年人一头的半大小子领头。
领着那片火云慢慢笼罩过来。
周围的议论声刹那间小了很多，无数人从身边人的口中得知了陈维的身份，于是，看着他的眼神之中，少了许多轻视，多了许多敬畏。
然后，在围观数万人的眼中，在那各大宗门的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之中，在海族满是警惕与惊讶的眼神之中。
那个一路走来目不斜视的少年似乎下意识地感觉到了什么，朝着一个方向瞥了一眼，然后身体稍稍顿了一顿，似乎轻轻摇晃了一下。
紧接着，便大步向着海族所在地走了过去，远比之前的速度快得多。
然后便在那剑拔弩张，满是硝烟的海族营地面前，单膝跪了下来，跪在了那群海族之中的唯一一个人族少年的面前。
一字一顿，清晰可闻。
“火字营统领，陈维，见过龟谷之主。”
刹那间，数万双满是震惊的眼睛直直笼罩住了古新身前身后，万籁俱寂。
景涛他们心里想的都对，但所有人都忘了一件事情。
当陈维还没有正式成为落雪盾剑士的时候，是古新把地精营地那身并不合身的红莲甲套在了他陈维的身上，是古新把那柄血红色的龟刀放在了他的手上，是古新在他耳边谆谆教诲，指出他的不足与需要改进的地方。
所有人都忘了，在三千落雪盾剑士迎敌那七宗七万人之时，在大家都抱着必死的信念之时，在那片战场之上，他陈维披着那不合身的红莲甲，挡下了一百二十七次必死一击。
古新，没有披甲！
这便是他为何三月纵马踏雪州的真正原因。抱歉，头晕脑胀，昏昏沉沉睡到现在才起来，喉咙火烧一样，应该是感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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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