疗养院病房，林家兄妹分坐在病床旁，有说有笑的陪着平躺着的母亲任衡哲聊天。

任衡哲无意中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只见指针正好指向了九点的位置，便向儿子林建国探问道。

“建国，这都几点了？怎么还不见小飞来呢？”顿了顿，她又继续说道，“不会是你昨天又说他，他躲着你呐吧？”

林建国看着母亲，刚要解释。然而还没等他开口，身旁正在剥桔子的妹妹林洁便抢先发出了嗤嗤的笑声，在将一瓣橘子放进母亲的嘴里后，打趣的说道。

“哥，你瞧瞧咱妈有多偏心。咱们在外打拼这么多年，也不见惦念。这大孙子不过就昨晚回去了一宿，就问个没完。唉，难怪他们都说老儿子、大孙子，都是老太太的心尖子。”

任衡哲听女儿嘲笑自己，先是伸手拍了一下林洁，随后又将目光移向了儿子，故作嗔怪地说道：“你瞧瞧，这丫头多伶牙俐齿啊。小洁啊，你平心而论，虽说我和你爸工作忙，但什么时候亏过你们兄妹？尤其是你爸，成天忙的不见个人影，但只要是在家，他不就带着你们出去吗？你都记得吧？”

林洁见母亲有些生气了，连忙赔笑解释道：“老太太，我也就是跟你开个玩笑，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不过妈说得对，虽说那时候见爸一面是挺困难，但每次只要爸回来，我和哥就高兴地跟过年似的。我还记得爸每次看到我俩，都会笑眯眯的从兜里摸出两块糖，等吃完了就会带着我们出去放风筝。”

林建国也笑着说道：“妈，别看林洁年纪小，这记忆力还好。我也记着爸带着我们放风筝的事情，还有用铁皮做飞机。”

林洁听林建国这么说，好奇地说道：“哥，那也就是说你后来给小飞做飞机，都是师承咱爸了？”

林建国自豪的说道：“哎哎，请注意你的措辞。”

“措辞怎么了？”林洁不禁一楞。

“你不知道还有一个词比这个还要贴切吧？”林建国笑着故弄玄虚的说道，“那就是子承父业。”

林洁见哥哥故意捉弄自己，便也就嘴巴不饶人的回敬道：“对啊，可不就是子承父业吗？你这辈子整个不都是咱爸的翻版吗？”

任衡哲见儿女俩你一言我一语的甚是有趣，便也开怀的随着他们大笑起来。

正在谈笑之间，林继飞走进了病房。他看到父亲，不禁心头一紧，脚步倏然停了下来。他犹豫了片刻，转过身去，蹑手蹑脚的向外走去。然而还没等走出几步，便听到身后传来父亲的声音。

“来了还不进来？还要谁三请四请的吗？”

林继飞不得不又停住脚步，深深的做了个深呼吸，他慢慢的转过身去，看到父亲此时正站在自己的身后，眼睛微眯，似笑非笑。

“爸，我……”林继飞微低着头，嗫嚅着说道。

“是怕我说你？”林建国见儿子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不觉有些哭笑不得，“你又没犯错，我就是想说你，也没有理由啊。再说你奶奶又在这儿，她那么宝贝你，我又怎么可能去触霉头呢？”

林建国虽然看上去是跟儿子说话，其实谁都能够听得出来，他是在刻意的恭维母亲。果不其然，任衡哲马上就接过了话题，数落着儿子道。

“建国啊，你这脾气是得好好改改。要不就不说话，要说话就比刀子都利。难怪小飞这么怕你呢？你呀，是得跟你爸好好学学。”

任衡哲的话无疑给林继飞壮了胆子，他定了定神，抬头看向父亲，然而却也是在这时，他的心中却生出了一股强烈的酸楚。

那个在他印象中身材高大，可以为自己遮风挡雨的父亲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竟然变老了。那头上夹在黑发中间的白发，额头上深浅不一的皱纹以及有些佝偻的腰身，无一不再表明父亲已经老了。

恍然间，林继飞似乎又回到了童年时代。那个时候，父亲尽管工作在忙，也会尽量抽出时间给他以陪伴，带着他用铁皮制作飞机模型。虽然这些模型都不能飞，但只要摆在书架上就会因其与众不同的造型成功吸睛。记得每当有同学来家里玩，都会对这飞机生出许多好奇，与此同时，他也自然得到了无数风头，成为小伙伴们心中的偶像。

记得母亲曾经说过，他之所以能够从事文字方面的工作，也是因为父亲的缘故。父亲虽然很早就将军用飞机设计师的职业作为他的终身职业，但其实他的文学功底也极为深厚，无论是小说还是散文都写的非常好。不但是每年厂里联欢会朗诵节目的撰稿人，就连国家级的文学杂志也曾刊登过由他创作的，歌颂军用飞机制作者豪迈情怀的诗稿。

只是当人们在面对现实生活的磨砺时，往往习惯将激情藏于心底最不可触及的地方。因为这样，才能时刻保持着冷静的头脑，以一颗坚韧的心去面对和挑战各种看似棘手的难题。

“爸，你……？”林继飞动容的说道。

林建国见儿子伸手为自己拔去了鬓角的白发，顿时露出了幸福的笑容，宽慰的说道。

“爸老了。”

林继飞用力的摇了摇头，略带哭腔的说道：“爸不老。”

林建国笑着伸手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尽管没有说话，但目光中却亦是包含了千言万语。都说父子连心，尽管心里曾有许多隔阂，但就在一刻，因为这看似细微实则温暖的互动，二人心中原本的冰雪尽皆消融。取而代之的则是洒进心房的阳光。

任衡哲和林洁静静的看着父子俩的一举一动，唇边也是双双含着笑容。作为最最知近的亲人，她们早已将父子俩的关系尽收眼底。却又因为他们的性格同样倔强而无计可施。而眼见得他们父子俩终于和好，母女俩也不由暗暗得舒了口气。

“爸，对不起。”虽然以前也曾向父亲道过歉，但从没有一次，说的这样由衷。

“咱们是父子，永远不说这样的话。”林建国笑着说道。

“嗯。”林继飞用力的点点头，开心的笑着，然而眼中却依稀闪着晶莹的泪光。

“你们爷俩说了那么半天的悄悄话，也该说完了吧？”林洁起身来到二人的面前，亲昵的拉起林继飞的手，“奶奶可是念叨了你大半天了，还不快过去陪她说说话。”

林继飞和林建国相视一笑，跟着林洁来到了病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