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付奴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付奴抬起头看着同样也在看着他的云洛，一下子有些发愣，他喝的有点断片了，

一下子还没回过神来，一副傻傻憨憨的样子。

良久，

云洛噗嗤一笑，

付奴也是哈哈大笑，一拍自己的脑袋瓜子，他破天荒的竟然有几分不好意思，说道：

“云兄见谅了，你别看我这么大一个块头，但是酒量撑死就那么一碗，实在是没有陪云兄喝个尽兴，惭愧，惭愧。”

云洛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说道：

“付大哥，你这酒量确实是不行，才喝一碗就醉成这样了，不过，喝酒这种东西其实也跟习武一个道理，只要没事多喝上几次，酒量肯定是会提高的。

只是，

在囚城还是算了吧，终究是没那个条件，若是能出去，付大哥，我就请你喝比这仙女酿好上千倍万倍的太白酿。

保管你喝个舒坦。”

付奴摇了摇头，看着云洛，轻声说道：

“出去？算了吧，我这辈子哪还敢去指望这些遥不可及的东西，对我来说确实是太遥远了啊……

云兄，想听故事么？”

云洛脸色平静的点了点头。

付奴眼里有些追忆的神色，

他的脸上似笑非笑，似悲非悲，他伸出宽厚的手摩挲自己胡子拉碴硬朗的脸，摸着摸着，就感觉他的脸柔和了几分。

付奴继续说道：

“自从我懂事开始，

我就开始怕，每分每一秒都在害怕，尤其是天一黑我就感觉整个世界都黑了，就算是躲在被子里的我也是瑟瑟发抖，我就好像从来都没睡上一个安稳觉，哪怕稍微有一点动静，我都马上能从梦中惊醒。

有时候我觉得啊，我要是死了，我会不会稍微舒服点，这人世间的苦痛太多了，我真的有点承受不下来。

呵呵。”

说到这里付奴自嘲的笑了笑，伸手拿住酒坛，摇了摇，里面差不多已经空了，然后他放在自己的鼻尖问了问，才慢悠悠的说道：

“你知道我在怕些什么么？我想你肯定是猜不到。

我在怕啊，

我爹娘在看我的时候那双红彤彤的眼睛。”

“眼睛？”云洛皱了皱眉头。

付奴点了点头，用筷子夹了一块云洛吃剩下来的酱牛肉，放在自己眼前，没有马上把它吃掉，而是定睛看着它，嘴里缓缓的说道：

“对，

就是眼睛，就是那种饿急了，看着这块肉的眼神，其实吧，人一旦饿到不行了，啥都想吃，啥都能吃，管他吃的是什么肉呢。

有时候，

我那爹娘就这样红着眼睛看着我，然后口水足足流了一地，

有时候，

我一睡醒，就看见我那爹娘站在我窗前，红着个眼睛，舌头伸的老长，我再一摸自己的脸，上面啊全都是黏糊糊的口水。

我不敢看他们的眼睛，

也不敢闭上自己的眼睛，我想跑又没力气跑。

他们在等，

在等我再长大一点，我再长大一点肉就能更多一点，他们就能吃的更过瘾一点，他们就能正真的吃饱肚子。”

付奴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有什么悲天悯人的哀伤，他有的只是一种无与伦比的平淡，他越是平淡云洛反而越是能感受到其中的悲伤。

付奴一口把酱牛肉送进嘴里，

慢慢的咀嚼着，

然后咽了下去，称赞道：

“不错不错，看来这五点武值花的很值啊，这家店总算还有不那么坑人的地方。”

说着，他又吃了一口酱牛肉，用那种平淡到不能在平淡的口气说这个故事：

“后来，我的娘又怀上了一个，

十个月之后，

我的弟弟，

付旭那个小子出生了。

那个时候我五岁，那一年是我最难熬的一年，我一直以为，弟弟出世了，就应该是我被他们吃掉的时候，

弟弟已经可以替代我养大。

但是，

出乎我意料的是，

他们竟然还在忍，他们竟然还能忍，而且他们一忍就足足的忍了三年之久，

那年我八岁，弟弟三岁。

他们终于忍不住了，有时候他们看着我和弟弟都能红着眼睛看上整整一天，他们要吃人了，他们迫不及待的要填饱他们的肚子了。

但是，

他们之间好像出现了分歧，爹说要吃弟弟，娘说要吃我，两人之间就争了起来，然后他们又打了起来，

爹把娘给打死了，爹自己也受了伤，我和弟弟只能躲在角落里发抖，弟弟就趴在我怀里，紧紧的抱着我，说他不想死，不想像娘一样，眼泪啊，都把我的衣服给湿透了，

我要保护他，我一定要保护他，只有他才是我的亲人。

于是，

我乘着爹睡觉，偷着把爹给打死了。”

说到这里，付奴对云洛笑了笑，

但是，

云洛看见付奴的眼角有点湿了，那拿筷子的手止不住的颤抖着，嘴里有着说不出的苦涩，最终化为付奴的那一丝苦笑。

付奴看到了云洛眼里的怜悯，他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再后来发生的事我说出来也不怕云兄厌恶，就怕坏了云兄的胃口，我付奴该是什么样的人就是什么样的人，做了什么事也没有不敢承认的。

爹娘死了，他们的尸体还在，

我和付旭就把他们给吃了，付旭他一开始不敢吃，后来是我硬逼着他吃，他才一点一点的吃掉。

后来吃完了，

我们又没有吃的了，我们还太小，不敢出去找吃的，那就只能吃土，挖着挖着，我们就挖到了一本没有名字的武功秘籍，

于是，

我们就开始练功，

练着练着胆子就大了，就敢出去找吃的了，也会为了吃的不停的跟人打架，胆子也越来越大，我们也越来越强，慢慢的我们就成了如今这副样子。

一个英雄榜第三，一个第六，

你敢相信？

你当时问我不分黑白么？你看，我有必要去分什么黑白么？”

云洛低头沉默良久，站起了身子，说道：

“我可以放过付旭，但他如果还想杀我，我会杀了他的。”

付奴也是站起了身，一字一句的说道：

“你想杀他，就得先杀了我，

不然，

就是我杀了你。”

云洛无言，摇了摇头，转身，大踏步的走出了小酒馆。

这是才他想和付奴喝酒说清的事情，有些事情真的是说清了才好，付奴的故事是苦，云洛是同情的很。

但他同情的代价可不是他头上的脑袋。

付奴看着他修长的背影怔怔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