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乱了。

乱得有些离谱。

不论是从现实的角度还是精神层面上，都已经乱得理不清楚。

记忆中原本不应该存在的人忽然站在了你的面前和你称兄道弟。

原本已经死去的人从坟地里爬了出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没入了人流中没有任何人发现。

德高望重的某个修道者忽然间性情大变，将自己研究的大道理论一夜之间尽数推翻。

血色的海水即将侵蚀入凡人的眼界。

倒悬的古城里传来一阵阵呜咽。

若有若无的光勾勒出巨大的，遮天蔽日的阵法。

“太上宫，太上道……看来也是不过如此而已。”

光柱中站着的一道窈窕身影发出苍老的声音。

不屑地冷笑了一声。

“还以为那个太上宫的小子能至少让我找到一些乐子，没想到也不过是徒有其表，只是在表面上做做样子而已，都到这时候了，连我们本体究竟在何处都不知晓，甚至连这里的位置……就算知道了我们的谋划又能如何？”

“天道就是这么个呆板的东西，只要你不越出去，想在里面做什么都行。”

另一道声音随着最初沙哑的声音附和道。

同时就见其中一道光柱蓦地破裂开来。

从光柱里走出一个中年人。

这中年人穿着一身黄袍黄袍上绣着五爪金龙，头上带着帝冠。

真身出现的瞬间，举手投足之间便有着属于上位者的威严。

这份威严没有一丝掺了假。

“所以说我们也不用再躲躲藏藏了吧，反正计划都已经成功了……不如趁着那位王降临之前，做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如何？”虽说是建议，但因为此人身上的庄严气息，让这句听上去是建议的话语，顷刻间变成了命令，其余有几道光柱中的身影发出一声冷哼。

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倒是一直坐在玉座上的青山藏眉头不禁一皱。

干咳了一声。

面色有些难看。

“做喜欢的事情也不是不行，不过是做你‘身份’喜欢的事情，还是你‘域外天魔’喜欢的事情？”

“这还有什么差别不成？”

“我想这位同道似乎还没有搞清楚，当初为何我们的心里都会下意识地生出那样的念头。”

“怎么，如今的我可不是从前的我了……如今的我……不，是朕！朕乃如今大泽国君主，凡间疆域千万里，可不是那个从虚无中刚刚诞生出来的存在了！”

言下之意自然不必多加解释。

青山藏双拳紧紧的攥着。

他知道早晚都会有这么一天过来。

不过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因为大计已成，再也不可能被任何已知的力量瓦解，因为作为大计最初奠定者的他们已经完成了各自的使命。

将属于域外的“道”通过侵蚀的方式，感染这片天地。

不需要发展什么自己的追随者。

也不需要通过这个天地的其余生灵扩散出去。

要做的仅仅是活着。

让自己所在的地方成为大阵的阵眼。

让自己成为大阵的契机。

然后他们做到了，好好地活在他们应该存活的地方。

基于这一点，他们的计划也就完成了，再也不可能有什么力量来阻止这一切。

因为作为他们气息，属于外道的力量已经完全的嵌入了这方天地。

就算他们本人消失了，不存在了。

那也无关紧要。

所以这一刻到来了。

不再被规则束缚的他们。

本就不属于这片天地的他们。

在达成了各自或者被迫或者不情愿地要去达成了的使命之后，终于开始要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

青山藏也知道，域外天魔是不会被他束缚的。

没有恩义，没有情感。

本质就是一面镜子。

所展现出来的，也只是镜子里的倒影。

但是……

“我不允许！”

青山藏怒喝了一声。

猛地从玉座上站起身子。

“那个念头的根源到底是什么，我想你……你们，在座的你们都心里清楚！”

“那是警告，我们是镜子！如今的我们，不过是遵循着宿主生前的意志，在这片天地依靠宿主的记忆存在下去，在那位王降临之前，我们绝对不能做出任何在计算以外的事情，否则天道就会发现我们的存在。”

“天道？凡间的天早就已经死了，至于仙界……仙界氪还管不到我们的头上来，不过说到仙界，青山藏，你倒是有了个好宝贝，居然能带着我们毫发无伤地去仙界走上一遭？不过那东西听说是太上宫所做的，不会是你青山藏暗地里与太上宫勾结吧！”

那位自称是大泽国国主的中年人大喝。

青山藏听着前边几句心里还算稳定。

但最后一句落下，他当即就怒了。

正要开口斥责。

又听四周还有几道光柱里边传来怒吼。

“不错，青山藏你可有什么要交代的？”

“我们可不是你青山藏的麾下，如今大事已成，你还想如何束缚我等？”

“大家千万别听他的了，说不定他还会发狂……”

这是在他召集这些人之前就串通好了的，早有预谋的陷阱！

青山藏心里冷静了下来。

虽然面色还是有一些起伏，但他的情绪终归还是变得安稳。

思绪流转之间，便有了计较。

眼看着越来越多的光柱开始破碎。

从中间走出一道道身影。

那些都是原本隐藏了真实身份出现在这里的同道，都是域外天魔。

原本互相不知道真实身份，就是为了一旦出现什么意外，是不会牵扯出来更多的人。

但现在不同了。

所有的同道都走了出来。

有些光柱却是瞬间熄灭，有的人干脆就这样离开了。

那个大泽国君主，定然也是有问题的！

青山藏这么想着，便转身开口道。

“赤霞道友，我们……该死！”

“都走了，没有一个人是靠得住的！”

心里无名火再次燎起。

恍惚间，他想起了记忆中，青山藏的父亲为了护着青山藏，只身抵挡来自三界青山一族的身影。

口中大喝的那句话。

和现在自己心里想的……似乎是相差无几？

心里，莫名地失落。

“早晚……你们都会后悔的！”

“死了……都死了吧，给我去死！”

随着最后一声怒吼。

这片世界，终于是重归黑暗。

只留下一道光柱。

光柱中，青山藏无力地瘫软在玉座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