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光越发暗淡。

意识也渐渐地化作虚无。

恍惚间，似曾见到他露出了笑容，撑着把黑伞，行走在石阶上。

他根本就没有看着自己。

他也根本不曾看过自己。

这本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他回来了。

重新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夺去了自己的一切，甚至是……将自己踩在泥地里，再也不能翻身。

为什么？

为什么所有人都好像在帮他？

为什么唯一一个准确地执行了族规的自己却落得这般下场？

这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而当梦醒来的那一刻，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一片陌生的林地。

晚归的老樵夫发现了自己。

“孩子没事吧，你家里人呢？怎么一个人跑这儿来了。”

“此地是何处……怎的灵气这般稀薄，还有些……啧，蝼蚁，这里是什么地方？”

“混账小子，说什么胡话呢！”

却被自己的一番话给气跑了——他本应该帮着自己的吧？

天色变得昏暗。

风起，鱼至。

暗色的天穹上闪过雷光，浑浊的雨点就像是不要钱一样落在树叶之间，落在地上，落在自己的身上。

衣衫变得宽大，不再适合自己的身材。

水面依稀倒映出一张稚嫩的面容。

这是自己孩提时候的模样——虽然已经没有了那时候的记忆，但还是被他一眼认出。

那场雨。

那场送别的雨。

是岁月之术吧。

这般想着，心里也有些凄然。

他想让自己从头来过，如今这般状况，怕是真的从头来过了。

自己已经没有了一身神通。

此地甚至也不再是仙界，从仙界虚无中落下的后果，在古籍中也有描述。

最糟糕的情况，就是在虚无中一直沉睡到永远。

或者是落入冥界，直接步入轮回，再次成仙不知几许。

或者……

便是来到了凡间吧。

“怨恨吗？”

“不甘吗？”

“想不想回去？”

声音，不知从何处传入自己的脑海。

从此就再也摆脱不掉。

“来吧，告诉我你的欲望是什么……你最想要的东西……我会帮你得到……”

“我知道关于你的一切，我也会给你你想要的一切，帮你回去的……想想看，到现在为止你都经历了什么？这些真的值得吗？你为灵族奉献了千万年的岁月，最后换来的却是这般下场，真的甘心吗？”

“快回想起来，潜藏在最深处的，心里的欲望。”

“不用抵抗，不用拒绝，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这是无法拒绝的声音。

这是不能抵挡的蛊惑。

就算知道回应了这道声音会有什么发生。

也会情不自禁地去想——自己的心里，藏在最深处的欲望。

是了，自己这么多年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当然是不公平的。

为了打理好整个灵族，自己甚至承包了三位长老的工作。

几乎是从执掌了这个位置开始，就从未停下来休息过。

那现在自己想要的——就不言而喻了吧。

那是曾经自己的一丝杂念。

那是过去被斩断的妄欲。

那是——

黑色的雾气遮盖住了眼前的一切。

觉得自己体内的力量被掏出去一半——原本就所剩无几的仙灵气息，如今更是岌岌可危。

黑雾在自己的眼前化作一个一人高的球体。

渐渐地，凝聚成一道人形。

雷雨渐歇。

破开的黑云里流溢出红色的晚霞，落在山林各处。

也落在她的身上。

冰肌玉骨，美眸长发，暗红色的瞳孔里是自己的模样。

每一寸肌肤都带着斜晖。

不着寸缕。

却是自己心里向往的模样。

赤霞。

在见到她的第一眼，心里就冒出了这两个字。

若是眼前的人儿当真有名字的话，叫这个名字该多好。

方才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声音，终于有了来源。

那娇媚的话语里带着三分怒意。

听着心里都有些酥麻。

“……所以说，你的欲望到底是什么？”

“隐……隐居山林，娶妻生子……这可是憋在心里好久的事情了，说起来姑娘是谁，你……你该不会是……”

“给我滚啊！”

尖叫声入耳。

自己浑身一颤。

……

浑身阵痛，手摸到了冰凉的地板，让困意散去许多。

猛地睁开眼睛，才发现不知何时竟在藤椅上睡着了。

要不是被惊到跌坐到了地上，也不会出现这等糗事。

方才也确实是有人在耳边尖叫。

罪魁祸首正掩着嘴，但笑声却经久不息。

“至于这么好笑吗！”灵九朱愤愤地挥动着拳头，只是他如今体型仍旧没有长大多少，恢复全盛时期应当还需要一段时间，“那么大声耳朵都被你震聋了，你还在这儿笑……有这功夫快去多做几单生意啊！”

“现在可不是做生意的时候呢，灵大掌柜。”

“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赤霞坐在了藤椅上，撑着脑袋笑道。

“接下来仙界有一次盛会，灵大掌柜莫非忘记了？”

“是蟠桃会！”灵九朱惊呼，但随即又有些纠结，“距离我回到仙界以来，这蟠桃会已经是第三次举办……可这蟠桃会上的生意不是那么好做的啊。”

蟠桃会是仙界的盛会，几乎是每隔一万年举办一次。

对于寿元悠久的仙人来说，一万念就是眼睛一闭一睁的事情。

但对于灵九朱而言，这已经是比较大的时间跨度了。

蟠桃会旨在一种仙家研究天道感悟，该吃的吃该喝的喝。

少不得放松的乐趣。

其中不论是酒水还是灵草，或者是歌舞等等。

都是由专门司掌的仙族提供。

不要说是插足了。

就算能插一脚，灵九朱的势力也就那么点大，根本不够看的。

“但这一次可就不同了，猜猜看外边是谁在等着？”

“外面有人等着？”

灵九朱微微挑眉。

此处是他的洞天。

他居然还不知道有人在外面等着。

对方究竟是谁？

“请进来吧。”

“好嘞。”赤霞脸上的笑容更甚，似乎极为兴奋。

倒是让灵九朱有些不解。

不就是见个人嘛，有什么好激动的。

就算来的人是仙帝那也不用激动成这样……

心里正这般想着，便见远远地从大殿之外走来一人。

灵九朱心里的这般妄念终止。

他承认是自己方才想得太天真了一些。

“贫道此番前来，是为了请九朱道友参加蟠桃会，自然……是代表我们参加。”

“代表你们？”仍旧坐在藤椅上的赤霞瞄了对方一眼。

对方一身素色。

白衫白褂。

就连头上也是白发白胡，甚至眼眸嘴唇都是白色。

如果眼前这老人身上调色正常的话，或许是仙风道骨。

但如今看去，却是有些渗人。

老人垂袖拱手。

虽是一副恭敬的模样，但丝毫不掩盖身上的桀骜。

目光直视着灵九朱。

“九朱道友，以贫道这灵族大长老的身份……应当还请的动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