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咒并没有被列为禁术。

不论是修道者的圈子里，还是仙人的圈子里，都是如此。

因为它发动的条件太过苛刻，以及若当真有仙不惜毁了自己也要发动这法术，那对方想必不管怎么说都是十恶不赦的。

长生咒的发动条件和法术本身的构造五花八门，但最终导致的结果却只有一种。

对于仙，或者即将达到仙的领域的半仙生灵来说，只要知道了结果，那么通过何种手段来达成，都是一样的——以损害自身为基础，对另一个活着的生灵施加咒术。

让对方永远地，残缺地活下去。

本该是这样的。

因为这是天地间的规则。

万物生灵都逃不掉。

灵九朱已经抱着被青山的妖仙赶出青山圣地的心态，在从池青那里离开的瞬间便来到了这里。

第一时间寻上了小丫头。

“别一口一个小丫头！”素裙姑娘脸涨得通红，两手叉着腰，愤愤地瞪着面前的少年，“妾身的名字可是早就和你说了不下千遍，灵前辈就不能花点心思记一下？”

“实在是抱歉，下次会记清楚的，小丫……你叫什么来着？”

“灵前辈可以唤妾身怜儿。”素裙姑娘眼里闪过一丝幽怨，那眼眸中一瞥，便似有风情万种，让人心里都不禁有些荡漾，“下次见面的时候可千万别忘记了，要不然灵前辈下次可是走不出这青山圣地的。”

声音娇柔。

但言语之间却带着一丝丝寒意。

这小丫头是认真的，灵九朱心里也有些无奈。

她叫青山怜，明明是很简单的名字。

但每次见到她的时候都会把这个名字给忘记了——或许不是因为忘记。

而是小丫头这三个字实在是叫顺口了。

“怜儿道友放心，下次绝对不会再忘了。”挠了挠头，又下意识地说道，“不过既然怜儿道友都这么说了，不若也该改口，莫要再称呼我前辈了吧。”

“那可不成，灵前辈就是灵前辈，怎么能这么轻易地改口呢。”

小丫头脸上露出狡黠之色。

这点倒是和赤霞有点像。

让灵九朱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简单地寒暄了几句，才算是说到正题上。

她皱着眉，思忖了好一会儿才道。

“我们青山一族擅长言灵术是不错，但以言灵术作为长生咒的手段……灵前辈若是现在尚且空闲，倒是可以去问问我们族中的前辈，或许他们会有灵前辈想要的答案。”

“既然如此，还请怜儿道友为我带路。”

灵九朱也不客气。

他是生意人。

这是去谈生意，与之前两大仙族会晤之类的有着本质的不同。

也没有什么好拘谨的。

想到这里，灵九朱又有些想念从前在灵族的日子了。

说起来已经可以自由来往仙界与凡间，却是一次都没有回去过灵族的圣地。

也不知道哪里变成了什么模样。

那个灵天偃据说是坐上了自己的位置——不，不仅仅是如此，甚至还是下一任族长的有力竞争者。

再过个几百万年就到了族长换届的时候，老族长会卸任，不再管族内一切事物。

而成为下一任族长的唯一条件，便是先成为长老。

灵九朱本可以成为下一任族长的——连续好几次都失去了成为族长的机会。

本来这一次他的资历来说可以是十拿九稳。

只可惜……

到时候一定要回去看看。

他心里暗下决心。

过去的事情，确实是躲不过去了。

……

青山圣地。

灵九朱在凡间也听说过这个地方。

根据他亲身体验，这青山圣地应该有三处，分别设立在三界之中。

人间的青山圣地他去过，但不管去过多少次，都及不上这仙界的青山圣地分毫。

眼前是一座倒悬的山。

最上头看上去是山脚的那一部分被规则的圆形石柱围拢。

石柱上缠绕着狐狸的雕刻。

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地闪烁着七色的流光。

正中是一面镜子。

不论以何种角度，何种远近来看，那面镜子都只会以正面面对着你。

那被称作三生镜，据说站在这面镜子前，可以看见自己的前世，甚至是来世——如果会有来世的话。

山上生长着树木，在灵九朱的眼中自然都是倒悬的。

那些树木晶莹剔透，若非山间云雾勾勒出其轮廓，甚至一时半刻还看不清楚。

山间建筑也是倒悬者。

这倒是刻意地建造成这幅模样了，因为虽然倒悬，无论是门窗还是建筑里的人影，都是与灵九朱此刻站立位置一样的方向。

一条悬着的青石小径，带着两人没入了山中。

一直将他们送到山巅的部位。

在那里有一座宫殿，总有七七四十九层。

灵九朱并没有随着小丫头进入其中，因为在半道上，两人便被一个看上去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伸手，拦住了去路。

“不必再往前走了。”那中年男子脸上带着捉摸不透的笑容，在他的身后幻化出七条蓬松尾巴的虚影，隐约带着白光，那双眸子里仿佛能见到日月星辰，仅仅与他注视了片刻便感觉心神都要被他吸引过去，甚至有那么一刻灵九朱都觉得自己对他动心了，“前方是青山一族禁地，非我族类不准前往。”

一身白衫似雪，与他的肌肤一般晶莹剔透。

吐息间都仿佛暗合天地，看着他便有如看着一方美景，就算是空无一物，也是如此地赏心悦目。

这般容貌怎么可能落在一个男子的身上？

除了当年赤霞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带给他惊艳之外，灵九朱以为自己已经无法再重复当年的情绪了。

“道友是……”

灵九朱刚要询问。

却见一旁的小丫头对着那中年男子微微欠身。

恭敬地行礼。

“见过七长老。”

“不必行礼，我如今不在千幻神殿内坐着，就不是七长老。”

真是一个怪人。

灵九朱心里暗想。

不过面前此人是青山一族的七长老，倒是让他有些惊讶。

他应当是刚刚成仙没多时，身上凡俗气息还未褪尽，怎的就成了七长老。

“说起来这位是怜道友的朋友？倒是长得一表人才，不知是洞府何处？”

“灵族，九朱。”

灵九朱没有丝毫动作。

只是双目微微眯着，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倒是让那位青山七长老微微一怔。

迟疑了片刻后才露出恍然之色。

“原来是灵族的妖仙，久仰。”他朝着灵九朱垂袖拱手，“青山傲。”

“傲道友，方才你说过前方是青山禁地……既然如此，我便在此止步了。”

“多谢九朱道友体谅。”

这位七长老青山傲似乎是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笑意更甚。

只是灵九朱的话还未说完。

“既然如此，我这里倒是有一些疑惑，想要寻傲道友解答一二……若是傲道友觉得我所言有所不当，我可以给傲道友些许补偿。”

“九朱道友既然是怜道友的朋友，有什么问题尽管说便是。”

“我想问……自古以来青山一族传承的言灵术，若是以此作为长生咒的基础，应当如何才能解开此咒？”

灿烂的笑容一僵。

甚至灵九朱还察觉到面前这位七长老的气息有些不稳。

对于一位妖仙来说，这可不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不过灵九朱也总算有了些眉目。

此人——定然直到一些什么。

“九朱道友说笑了，我青山一族的言灵术虽然大多数族人都有修习，但使用却是遭到极大的限制。”

那张脸上的笑容看上去越发虚假。

甚至对方的声音都在微微颤抖。

似乎是在害怕着什么。

“长生咒这种东西虽然说以什么法术都能迅速构建，但言灵术实在是有些……”

“道友可知池青？”

“别……别说了九朱道友……”

灵九朱一步步向前。

而相对的，那位七长老竟是在后退。

呼吸也越发急促。

好在此处平常也没有什么人过来，所以也没有人注意到此刻的异样。

“我这里还有一枚那位仙人的骨头炼制的……”

“停！快停下九朱道友！切莫继续说下去了！”七长老青山傲焦急地伸手，一把握住灵九朱的手腕，“切莫继续说下去了，这段因果碰不得，实在是碰不得！”

“身在因果中，唯有破之。”

灵九朱不急不缓地道。

又抽出了自己的手，两手抱拳。

“还请道友行个方便，把能说的都告诉我。”

“……九朱道友对长生咒都了解到什么地步了？”

七长老的神色变得空洞了一些。

嘴唇也渐渐地泛白。

退无可退，也只好颓然地叹了一口气。

“这是一种以自身长生道碎，换得对方永生沉沦的毒术。”

“若是修道者或仙施展此术后，会变得如何？”

“自然是魂飞魄散，连转世轮回的机会都没了。”灵九朱很自然地说道。

“但大道五十，遁去其一方为道，九朱道友……这般说着，可曾明白？”

“你是说有人未——”

“嘘，不可继续说下去了。”

七长老伸手，一根手指落在灵九朱的嘴唇上。

看上去有些暧昧。

让灵九朱小脸下意识地一红。

“那如何解咒？”灵九朱继续问。

“长生咒纵然再强，终归只是天地间大道的一部分，唯有闻道，悟道，解道三步，而做着三步的必要条件之一——便是此咒已经施展完全。”

“何谓施展完全？”

“九朱道友心里已然有了答案，又何必再问？”

原来是这样。

灵九朱眼中恍然。

他还想继续问下去，但刚一开口便被对方一根手指捂住了嘴。

青山傲警告他不要继续说下去了。

再说下去，便是劫难。

“可劫难终归是躲不过去的，若我帮你们青山解了这劫难，又当如何？”

“道友如何解？”

“你应该已经知晓了才是。”

灵九朱淡笑。

双方诡异地沉默了片刻后，才听青山傲轻叹一声。

“若当真如此，我代表青山一族，谢过九朱道友了，日后若有什么帮助，尽管说便是。”

……#####干脆早点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