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就算拼着这条老命也好。

就算稍稍动用一些原本被列为禁法的仙术也好。

不论付出多少的代价。

为了自己，也为了照顾一下琼华派，必须要将她留下来的。

灵十三雪落得这步田地是她自作自受，就算到了现在，亲眼目睹了她的状况，灵九朱仍旧没有对自己曾经的决定有半分动摇。

但灵九朱还是有些觉得可惜。

她没有变。

在凡间成为一介谪仙那么久了，她还是什么都没有改变。

没有变得更好，也没有变得更糟——这让灵九朱觉得意外，唯一在意料之中的，也只有她对自己的恨意了。

是他将灵十三雪亲手送上诛仙台。

也是他亲手写下对灵十三雪的判决。

“可惜了。”

他轻叹。

掌心的淡蓝色火焰明灭不定，这是他的本命灵火，在方才两人简单的对决之间遭到对方的剑气侵蚀，本源遭到了些许创伤，虽然对他来说只需要过个百年调息便能恢复，但方才对决之中还是让灵十三雪达成了目的。

没错。

根本不是为了让他灵九朱拜入大禹天朝而专门的劝说。

也不是因为那位帝君叫嚣着什么‘非我之物，毁之弃之’而专程过来处决他。

灵十三雪并不蠢。

就算当初因为愚蠢而修炼了不该修炼的禁法，在凡间呆了那么久的年岁，也应该变得聪明了一些。

她应该知道，就算是恢复了原本所有的力量，大抵也不可能打得过灵九朱的。

因为灵九朱若是不顾后果，强行破开她的岁月之术，大抵也是办得到的。

那是对于天道本身的感悟，是单考着记忆就能办得到的事情。

所以从打定主意要出现在这里，发动岁月之术的那一刻开始——

她的目的根本就只有一个。

让灵九朱出现。

让灵九朱与她打上一场。

让灵九朱不仅要动手，而且还必须动真格。

而在这些过程中，还得保得住自己的性命，不过这点已经不是什么难事了。

因为她早就对灵九朱的一切了如指掌。

灵九朱一定会动手的，一定会动真格。

但唯独，绝对不会主动破去她的法术。

因为他灵九朱就是这样一个人啊，不愿做任何违逆天道的事情。

尽管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不去做的那些事情是否当真会违逆天道。

因为那些都是族规里规定好的。

剑碎了。

碎得很彻底。

确切地说，其实是被灵九朱损毁的，在灵九朱手里的那把黑色长剑，因为有他刻意地护着，所以没有伤及分毫，甚至因为被灵九朱使用过，其中已然蕴含了一丝仙韵。

但那把白色的长剑就不同了。

灵十三雪并没有护着剑身。

在双剑交织在一起的瞬间，剑气与灵火便不断地肆虐。

直到最后——

灵九朱毕竟是仙人。

就算那把剑的材质再好，也终归是招架不住。

一击交手之后，便已经留下了暗伤。

只能在她的岁月之术下，原本潜藏着的暗伤瞬间迸发，让剑身难以为继。

这才是她的目的。

掐灭琼华派的每一寸希望。

为的不是报复，甚至不由得她的心意，一切只不过是因为——她是大禹天朝的臣子。

仅此而已。

“不过没有下次了啊……”掌心的淡蓝色火焰散去，灵九朱站直了身子，脸色有些阴沉地看着某个方向的黑暗天穹，“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灵十三雪……”

犯了错误并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只要愿意改正，下次不要继续失手，那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是仙，有足够的时间去改正自己的错误。

……

第一个来这里的人是青袍道士。

琼华派当代掌门苍羽。

在见到此地一片狼藉之后，他竟是整个人剧烈地摇晃了一阵，差一些便要跌坐在地上。

双目有些无神地盯着地面一片细碎的白色碎片。

虽然已经连形状都有些辨认不清了，但那确实是两把天剑中的一把无疑。

本是泾渭分明的至阴至阳之地，如今历经千年孕育出来的炎泉毁了，寒泉也是岌岌可危。

巨大的石柱裂开了许多口子。

阴阳失衡，让这根柱子迸裂的速度越来越快，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完全毁灭。

他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

地上遍布着四散的剑痕。

单是看上一眼，便有一种眩晕感。

那是因为其中蕴含的仙家道法让人不知如何解读，还是单纯被气晕的，已经分不清楚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

或急或缓。

陆续赶来的有巡夜的弟子。

还有几个不知道是司掌哪里的长老，以及一众带着看戏的心情赶来此地的别家修道者。

这让苍羽的心里更加添堵了。

“苍羽道友不知能否给个解释？”

“说起来，此地便是承天剑台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道友不是说过三个月后，全派飞升……不知现在……”

青袍的衣袖被他紧紧地攥着。

他仍旧在克制着心里的怒火。

脸上仍旧没有任何波澜。

虽然眼前的一切触目惊心，眼看着千万年的积蓄就要这样毁于一旦。

但他苍羽终归是半步触及了羽化之境的修道者。

喜怒不形于色，起码不能再这些幸灾乐祸的同道面前出丑。

但接下来又该怎么说？

原本还以为是别的修道门派暗中捣鬼。

但现在看来——却不是那么简单地事情。

因为从他发现有异常到赶来此处，不过是用了数息的时间。

而且他多少也察觉到了异常。

造成这般状况的并非普通修道者能够办到。

正想着接下来要如何说，却忽闻耳边响起一道熟悉的稚嫩声音。

前方虚空中，裂开了一道白色的口子。

黑暗的天穹之中，这道口子尤为清楚。

就仿佛是被打碎了的瓷器。

从口子中走出一道身影。

“苍羽道友，不知可否与我做一笔交易？”

“你……不，您是……灵道友？”

青袍道士声音有些颤抖，看着眼前那道身影，心里不禁激动。

光带化作小径，垂落到地上。

青袍白衫的少年一步步走下。

脸上还带着笑。

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为了不让这位未来的仙人看出什么端倪，也为了自己的面子，专门回去换了一身干净衣服。

“别的事情待会儿再提，我现在想与你先做一笔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