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穆然一直向前。
看着他摇晃着身体走入酒肆,又摇晃着离开。
只是手里多了一壶酒。
灵九朱却没有继续再跟上去了。
此处酒肆正是曾经他经常来的地方,也暂时不再去管那穆然,一心步入其中。
赤霞与他的距离越发地远了,也不知去了何地。
但绝对不在赌坊里。
灵九朱还在赌坊里的时候便已经感觉到,赤霞只是在赌坊附近停留了一段时间就离开了。
现在只有灵九朱一人。
但他也乐得如此,一个人做事总比两个人要来得方便。
“店家,给我来一壶酒,要温的。”站在柜台前,虽然整个柜台将他的身子完全地遮掩住,但那位店家却是已经应了一声,为灵九朱盛酒去了。
非是觉得一个六七岁的孩子来这里买酒很寻常。
反而是灵九朱对自己施加了一点幻术。
在需要被凡人见到的时候,通常都会以中年人的相貌显现。
“好嘞,灵大夫您的酒拿好。”店家笑着接过钱,又将手里的就递给灵九朱。
两人应当是已经相熟了一段时间。
不如说灵九朱是看着面前这位店家长大的。
因为灵九朱经常光顾,自然就相熟了一些。
“马上要入冬了,店家还是早些准备准备……要不然我这医馆里可赛不了那么多人了。”灵九朱并没有马上离开,反倒是与这位店家聊了起来。
想着以后就要走了,怕是这辈子都见不到他,心里难免有些失落。
这里的酒虽然味道平平,比不上仙界之物,但喝了那么多年,竟是已经习惯了。
“灵大夫可别开玩笑,我的身子可是好着呢!”店家大笑。
那张已经带着皱纹的脸不断抖动着,张口便能见到几颗黄牙。
“倒是灵大夫这个冬天得大赚一笔了吧,在这长安可是什么都赚得。”
“但愿吧。”
灵九朱一声轻叹。
每一年的冬天,百草堂前确实会聚集一大群得了病的人。
只是百草堂实在是规模太小,就算冬天来的人多了,也实在是赚不了多少的。
“不过我家边上那几个医馆也不都是庸才,怕是今年会苦一些。”
“但灵大夫可是唯一一家从没变过诊断金额的医馆啊。”这店家也是坦然。
灵九朱当年定下的价格确实是一点没有变化,这在整个物贵的长安来说也是难能可贵,自然也造福了一些人。
“再熬个几代,或许灵大夫的儿子孙子能给大夫的医馆发扬光大呢。”
“再熬个几代吗?”
两人聊了许久,一直到下一个走入店里的客人来到柜台前才止住。
灵九朱想离开了,便拱手告辞。
却听店家也带着歉意笑道。
“灵大夫慢走啊,可惜了这店里缺了几个人手,要不是那天……唉。”
“据说是被抓进去了?”灵九朱眉头微挑。
那什么丐帮来此闹事,结果还搭进去了几个小厮。
要说这唯一有损失的,或许也只有这店家了。
难怪这店家几日里面色如此难看。
虽说重新开始招工了,但短时间里寻到几个稳定的伙计,也实在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那几个乞丐也真是越来越猖狂了!”他压低了声音,俯身与灵九朱嘀咕着,“要不是他们是丐帮的,那天的事情他们可是一个都跑不了,都被我抓了个现行了,居然还想靠着演戏蒙混过关!也不看看咱这是多少年练就的一双眼睛。”
“可是少了什么?”
“少的东西那可就多了去。”店家说到这里,脸上也难免生出苦笑,“他们谋划了有半个多月,这期间我丢的东西也不知道具体数目,也怪我识人不淑了,可惜只有那小子抓进去,要不然……倒是让灵大夫见笑了,下次来的时候让灵大夫尝尝我这儿新酿的酒。”
灵九朱闻言,眉头却是微微一皱。
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只是脸上笑容不减。
“日后定会来叨扰的。”
“慢走啊——”
店家的声音还在身后越来越远。
而灵九朱已经没入了人流中。
那个人已经回去,待在自己的家里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不过一直将自己关着没有任何动作,倒也让灵九朱省了不少的麻烦。
……
路上行人有意地避让,指指点点。
邻里见了也习惯性地关闭了门窗,在他身侧就仿佛有一片非人的禁区。
他长得其实也不难看,只是看得久了,总觉得有一股阴寒。
踉跄地推开家里正门,也不管身后房门有没有关严实,径自冲上阶梯。
口中还夹杂着不知道说着什么的嚷嚷声。
在破开一扇房间大门的瞬间,手里的酒壶便砰地一声摔在地上,变得粉碎。
“那位大人骗我,他骗我!”
“我这不是今天还是那么倒霉嘛,怎么……怎么就和我说……”苦恼地攥着自己的头发,沉吟了许久后,又抬头高声怒喝。
“都是你……都是你们!”
他走到房间里摆着的木床边上,猛地拉开白纱。
显现出床上一人消瘦的身影。
“你还愣着干什么,我身上已经一分钱也没有了啊,还不快给我去画画,快去画啊!”
“唔……穆……穆……”
“闭嘴,给我闭嘴!”
干瘦的身影竟是颤抖着,从床上坐起。
那双原本闭着的眼睛睁开,露出其中的空洞。
而穆然的眼里却是赤红一片,隐约带着些许癫狂。
他从怀里掏出一串铜铃。
这铜铃出现的瞬间,干瘦身影终于停止了颤抖,幽邃不见一物的眼中却是泛起一丝青绿的幽光。
穆然喘着粗气,手里铜铃不断摇晃着,发出有规律的响声。
“接着画,快些!这都是你欠我的,是你们欠我的!你要一直养着我,都是你……在我死前你要一直养着我!”吼叫声里夹杂着笑声,直到最后终于只剩下怪笑。
而那道干瘦身影也终于僵着身子,站在书桌前。
手中的毛笔便要落在宣纸上。
但就在此时,却是房间之外传来一声咳嗽。
脚步声,突兀地响起,没有丝毫预兆。
穆然转头,便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正从门外走入。
“你果然背后有人指点。”
“当初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些奇怪,阴地绝对不可能住着活人……就算是在此处生养的人也绝无可能一直住在这里。”稍显稚嫩的声音里又透着老成,一袭月白色长袍卷地,他两手背负着走来,“你能住在这里,这说明此处并非阴地。”
他双目微眯,冷静地看着手里攥着铜铃的穆然。
在穆然与站着却早已没有了半分生机的老人之间停下了脚步。
“所以我料想你也知道,此处并非阴地,而是——阴阳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