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尘封深仇
作者:锦代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653

他冷冽刺骨的眼里,彷佛已经寻得索求的答案似,苏菜菜撇过嘴,闷声自语:“可恶呀!临淄田家也想得到墨家的机关术诀窍,好跟我们一起争夺天下吗?我只听林峰说过,临淄田家的首领是个叫齐衡君的老不死,那这个田凛又是个什么怪胎呀!”

杨翾愣然一怔,眸底的哀恸截然隐去,嘴角却转泛起一缕淡淡笑意,听着苏菜菜无意识的嘲讽着田家人,心中为何竟有一股略带痛意的畅快?“田凛,哼。”眼里的冷冽如涟漪般扩散开来,他直起身子:“自小就与我势如水火,总以自己天纵英才,却恍然不知天下博达,十足一只井底之蛙。”

见他此种回应,苏菜菜伸出食指轻轻刮刮脸颊,语带疑惑:“从小就跟你不对付啦?我虽然知道你是姓田的,但是好像你父亲早就成为御史了吧?那就应该和他们毫无瓜葛了呀。”

似乎触及到他心底的痛处,杨翾兀地敛回怒色,只是淡淡神色,彷佛事不关己般冷漠。

“不想说呀……”苏菜菜讪讪道,转而叹道:“那好吧,算我太八卦。既然是你的私事,你不愿意讲就不讲,反正我知道田凛他不是个好人对吧!”她抬起小脸凝住他,纯澈似水的柔色。

她眼底的潋滟却撩起他心中的暗涌,胸腔内一阵炙热的扩散,不住蔓延。他竟不自主沉声低语:“田凛年长我三岁,是我叔父之子,此人从小便憎我入骨。父亲为秦廷效命,田凛更是视我一家为齐人叛徒,誓要除之后快。田凛天资聪颖,饱览群书,近年来,因齐衡君年老体衰,遂将田家的决策权逐渐交予他,若无意外,他将接任齐衡君之位,成为临淄田氏之首。”

秀眉微蹙间,苏菜菜若有所思道:“林峰讲过,田家其实人材众多,只是缺乏一位能统领他们的头领,于是他们各怀鬼胎,成天内斗,所以才会坐拥最大兵力财力却逐年势弱。但现在,如果这个田凛当上了田家的老大,他们会不会猛的势力暴涨,将我们灭掉呀?”

“哼,痴人说梦罢了。”杨翾发出一声不屑嗔声,冷然道:“若田凛有此才能,田家早不至于没落至此。田家这帮废物,个个以为自己才是能够掌控天下的大材,殊不知外间尘世早已人才辈出,各大势力对田家已虎视眈眈,却仍固守在区区胶东,此等狭隘寸光,有何能力与林家一争天下?”他眉色轻拧,脸上渗出莫可名状的怒色。

杨翾他,毕竟还是出生田家呀,即使长久不相往来,甚至互视作死敌,彼此间的血脉亲缘,又怎是一纸降计能够斩断的呢?他虽已改姓做杨,这却始终只是个如同符号一般的代指吧,深刻入痕的,终究是临淄城那扰人心绪的儿时过往。

“杨翾……其实你,还是很在乎他们的吧?”苏菜菜轻声道。

杨翾眸底生出清晰的不快神色:“这玩笑毫无生趣,副军师切勿再提。”

一缕悱然神色,苏菜菜吁气道:“毕竟曾经是一家人呀,既然是亲人的话,什么误会不能讲明呢?为何要闹到不可谅解的地步呢?那个田凛虽然讨厌,但是好歹也是你的堂兄吧,你为什么……”

不等及她讲完,杨翾已不可抑制的冷声低吼:“田凛凭何算作我亲人?!”

苏菜菜抬眼盯住杨翾,一副不可揣测,难以理解的神色。

只是一声冷厉笑容,杨翾俯下身子狠狠瞪住她,眼神凛冽阴冷,让人心生寒意:“苏菜菜,不要将你那个时代的所谓‘亲情论’强加在我身上!”

“我只是……”苏菜菜一时语结,面对他眼里如此慑人的凛冽,竟犹如一泓幽湖般,将他们彼此隔绝在对岸之外。

杨翾却毫不理会她此刻落寞的蜷缩,依旧满眼冷冽如故,犹似利刃般绝无情意:“你要我将这妄图害我性命的孽畜视作亲人?!”

此种场景竟让苏菜菜恍惚颤抖,第一次所见杨翾露出如此恐怖的神情,这唤着田凛的人,对他来说,真恍若恶魔一般难以抹去么?

眼底的哀色却渐渐倾覆,杨翾狠然凝住苏菜菜,脑中竟然风驰电掣般回涌,十年前的记忆在这一刻猛涌而来,恍惚间,如影似痕般一幕幕清晰再现。

那时候杨翾还只是不过韶华光景,父母却已离世数年。齐衡君不愿他漂泊在外,于是向林尚候求得杨翾回归临淄故里。林尚候原本并不情愿,但想到亲情可贵,便同齐衡君立下盟约,以访游临淄之名,将杨翾送回田家。

只是面对阔别多年的临淄,一切都早已物是人非,杨翾凄然发现,自己失去的并非只是父母双亲而已,自己原本拥有的身份,地位,尊重都已全然遗失,甚至让他惦念的亲情,也随着父母的离世而彻底消散。

张张冷漠的脸孔让他的心黯若死水,声声叛徒更是让他难以抵受。只是这所有的漠视也好,羞辱也罢,他都能够隐忍并且承受,但当田凛带着一众束发少年趁着长辈交谈,将他绑到淄河外的树林内时,对方手上那把烁着田家家徽的匕首,彻底剜走了这最后一丝亲情。

那时田凛还只是年方十六,恨意竟然如此之大,呲声怒叱之后,他竟掷起匕首朝杨翾身上不休猛刺,汩汩殷红鲜血绽出,疼痛交织间,脑里只剩下一抹死息的鲜红不断晃动。

那日,若不是林峰赶到,他或许已死在田凛的匕首下。

林峰与自己同岁,却赤手空拳将一众十五六岁的少年狠狠击退,他始终记得林峰那刻殷红似血的眼眸,充满煞意的愤怒,当他将田凛压制在地时,那暴戾却霸道的姿态,以及他那声充满威慑力的咆哮。

“若再敢动杨翾分毫,我决不饶你性命!”

田凛栗然颤抖,意识恍惚间已是混身伤痕,几近断气,之后卧床半年都难以自如行走。

林峰搀着他直闯林尚候同齐衡君会晤之所,尚是稚子的林峰,竟直叱田家上下所有人,并坚决要求父亲带杨翾回到洛阳。

经此一事,他便同田家人彻底断绝了往来,再不提及,也不念想。

耳畔的风声渐渐狂啸起来,撩动起杨翾长及腰际的头发。月色忽隐渐现,镌刻出他那张俊美无暇的脸孔,宛若雕塑般沉静。

“对不起……我不应该只用自己的立场来替你做决定……”苏菜菜昂着小脸诚然望住他,竟盈溢着楚楚神色。

刹那间,心底再不抑制般的唤起于她的爱意,胸腔的焦灼炙热刺激得杨翾难以自控。凝着她看似无助的眼眸,他竟想狠然拥她入怀,向她倾诉十年前那场令他悚然的回忆。只是瞬间,他却强压了所有狂烈的爱意,他心底阵痛万分,偏因这段回忆,让他再也无法抱她,再也无法爱她。

十年前挺身而出救走自己的林峰,将他视作兄弟至亲的林峰,自己所有的亲情与友情,都深深印刻在他一人身上。

而她要的,也只是林峰。

凛凛冬日将褪未褪之时,却正是草木隐隐萌动的时分,洛水浇润下的洛阳城,却在缕缕微寒的杨柳风中迎回离去多日的一行人。城门前泛起一蕴阳和气息,旗摆随风起伏,这一派欣欣峥嵘的景色,让所有人的心绪,都微微舒展开来。

久违的林宅,卉木已萋萋而生,迟迟春日,温暖柔和的日光下,间奏着喈喈的嘤鸣声。

“姐姐,你为何不下车,林宅到了呀。”苏黛夕朝撵外轻探探头,又倏然搁下幔子,一双秀目中充满惑然,转而正对住苏菜菜,轻噘起嘴道。

苏菜菜脸上却即刻泛浮起紧张神色,她紧紧拽住手中的镜子,不住凝视踌躇,从身旁的袋中摸出化妆包,拿出一支粉色唇彩细细涂抹。

“姐姐,你都用这个‘唇彩’涂了三遍啦!”苏黛夕指着唇彩,满是无奈。

对于苏黛夕的惊愕,苏菜菜却反蹙起秀眉:“我还是觉得颜色不够好看呢,黛夕,你说到底是粉色好呢还是红色好呢?”

“姐姐,黛夕觉得都很漂亮呀。”苏黛夕一脸无辜神色,轻眨着柔目。

“粉色会不会太淡,红色又会不会太艳……”苏菜菜喃喃自语,随即整理秀发衣袍:“我这个样子不难看吧?”

“姐姐这模样很娇媚呢!”苏黛夕抿嘴笑道,“上将军看到姐姐如此美丽,一定会更加动心,更呵护姐姐!”

“胡说……”苏菜菜随即撇撇嘴:“我才不是打扮给他看的呢。”话虽如此,却仍旧掩不住一脸的娇羞神态,心跳更是不由自主的渐渐加速。已是将近一月的分离,她早已难捺想念,可临到即将见面的时刻,却为何紧张如此,心绪彷佛初涉恋爱的少女一般雀跃。她摸索出那瓶香水,心情略微忐忑,在自己手腕和耳背处轻轻喷洒了少许。

“姐姐我们下车吧!”苏黛夕轻吟一声,绽出悦色笑意,随即掀开帘幔,一缕柔目的光线投入,她微微从车上探出,吸一口气,迎来韩希尧满是孺慕的柔色笑容。

车撵内却猛转来苏菜菜错愕的声音:“怎么先跑啦!喂喂……黛夕,我还没弄完呢,等等我……”

韩希尧抿紧嘴唇,心中暗暗好笑,将苏黛夕扶下马车,朝林尚候等人鞠首叩拜,苏黛夕也一一叩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