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所有人都愣住了。
周显考公务员的时候,不说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也是过关斩将熬过去的。每年多少大学生考公务员,只要考上了,不管是什么样的穷山恶水,他们都愿意去卧薪尝胆,何况是b市这种花花世界。
工资待遇是低点,那也要看跟谁比。
硬要跟外企高管、商贾、富二代碰,那肯定一上去就是个死字,总比在民营企业泡方便面加班、不知道公司几分钟后会垮掉、丢个垃圾袋老板娘都嫌你奢侈……来得强吧?
这工作可以说是稳定压倒一切,却被布布爸嫌弃得跟口香糖似的,说吐就吐垃圾桶了。
boss的脸唰的一下转绿:“你说什么?”
虽然他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也没有歪脖子,搓拳头,但金萱已经看到武者之魂,在他背后熊熊燃烧,赶紧挡在布布爸和boss之间。
“你开什么玩笑?”
“辞呈我已经递上去了。”布布爸说,“人生本来就没有几年好活,在那里上班真是浪费时间,今天一上午,我就听档案局业务科的解读新档案整理规则来了,结果不小心睡着了,被那傻叉领导叫起来回答问题。我随口在他们加快电子化进程上,说了几句看法,就被扣了个大帽子。‘年轻人不切实际,学习理论知识不踏实,不注意大小轻重’……boss真不知道你是怎么熬过来的。怪不得你未老先衰,都跟我们没有共同语言了。”
金萱见他越说越不靠谱,学暖暖,从桌子上抓过只梨子,不削皮,就直接塞进他的嘴里,让布布爸闭嘴。
此刻boss周围的空气已经逼近极地气温,不过,他并没有发怒,反而极耐心地向布布爸解释,实际上是说给金萱听:“你以为工作是什么,要随时随地让你开心吗?不管是物质还是精神,自由散漫要有个度。编制有多紧缺你不知道?你一辞职,副处长战友的儿子马上顶上。你以为的蚊子腿,对有些人来说,可能是救命稻草。”
说罢,他捡起布布爸扔在角落里的包,就往外走,看样子下午要过去上班。
金萱有点懵:“boss你就这么走了?不接受考核了吗?”
暖暖也有点困惑:“boss,新守则是大家制定的,要是你这样做,我们又要推翻重新来过……这样下去,根本就没个尽头啊。”
布布爸看了他们几个一眼,觉察到自己做错了事,闷不吭声,吃金萱塞在他嘴里的梨子。
“周显的工作得继续,我出局。”boss淡淡说道,好像在讨论别人的事情,就在他关门那刻,暖暖冲了过去,抓住boss的手道:“boss,你别放弃!”
暖暖的声音很大,有点心酸,又十分坚决,不知道是鼓励自己,还是鼓励boss。
“这样,我去上班。你留在家里。工作能换,家人不能换。现在最重要的是执行守则。”他思考了一会儿,握着拳头说,“boss你放心,该道歉的我就道歉,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金萱觉得暖暖性子好,忍耐力强,没问题,跟着点了点头。
boss定定地看了暖暖一眼,没有说话,把包取下来,挂到暖暖肩膀上,拍了拍他的后背。暖暖就像是得到老师鼓励的小学生似的,一下子站得笔直,伸出两手跟boss重重地握了握,然后紧张地大步出门。
不过他刚还没到电梯,就一溜烟地跑回来,关上门,上气不接下气道:“来了,来了!”
“谁来了?!”金萱慌忙拍暖暖,帮他顺气、放松。
“我妈,不,大家的妈……”
金萱听到这个字就觉得心跳如擂,通过猫眼往外一看,果然,看到周显的妈,她的婆婆,穿着花儿朵朵的方领衬衣和同色及踝长裙站在门口。
难不成她是听说布布骨折,特意跑来的吗?
金萱不由得感动,正想开门,突然瞥到身边的暖暖和boss,再看了眼布布爸……小花去哪里了……呃……不对,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关键在于,怎么不让婆婆看到三个周显?她既然过来了,肯定不是住一两天的事儿……
金萱慌忙对屋子里的男人们,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去外面逃难,猛地拉开门,而后挽着婆婆的手臂,就往走道上拐:“妈,好久没见您了,您气色不错啊。”
就在金萱挡住周显妈视线的时候,暖暖忙不迭跑向电梯,周显跟在他后头走出家门,就剩boss在家继续做卫生。
金萱瞥到这一幕,刚要松口气,周显妈甩开她的手道:“都七老八十了,气色能好到哪里去?金萱,我都渴死了,快给我弄点水。”
她边说边往屋里走,见boss在拖地,周显妈的眼睛差点没掉出来,三步作两步,上前抢过拖把,扔到一边道;“周显,你在做什么,这是大老爷们做的吗?”
接着,她不悦地盯着金萱,虽然没开口,但金萱也知道,周显妈的意思是:“你这人怎么这么不懂事啊。”
金萱讪讪地回到厨房里,倒了点热水递给周显妈:“妈,您坐火车来的吧,辛苦了,怎么不早点说,让我们去接你呀。”
“你们不是上班吗?”周显妈手都没洗,喝了口水,狐疑地问boss,“你今天怎么没上班?”
“去了一个。”金萱刚说完,慌忙捂住嘴。
boss假装没听到,淡淡解释一句:“布布骨折了,我请假在家。”
“骨折?”周显妈瞪大眼睛。
金萱也奇怪了:“妈,你不是过来照顾布布的?”
“没人跟我说布布骨折了。她怎么搞的?一个女孩子又不是男孩子,怎么那么皮,把骨头都弄断了?”
周显妈焦急地走进大卧室,金萱赶紧追上去,在她耳边小声提醒道:“妈,布布已经睡觉了。”
不管是不是重男轻女,布布毕竟是周显妈的亲孙女,她看见那石膏就呆住了。从金萱那里得知情况不怎么严重后,周显妈松了口气,不管不顾地大声责备:“你怎么看孩子的,就一个孩子都看不好,还让周显请假回家。自古以来,男人主外女人主内,不赶紧让周显上班挣钱,你们母女要怎么生活!”
金萱见布布的眉毛轻轻动了下,生怕吵醒她,慌忙把周显妈拉出房间:“妈,您别急,周显有年假,再说,我工资比他高的。”
“高那么一点,又不稳定,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失业了。”周显妈还是一肚子火,见boss在擦桌子,夺过他手里的抹布,“快,说说你媳妇,等布布身体好了,让她赶紧去考个公务员。”
她还要继续教训金萱,敲门声响了起来。周显妈立即堆上笑容,抢在金萱前头开门,门口站着个老太太,穿着跟她差不多的花衬衫,脚上是黑色绣花布鞋和白袜,笑眯眯地打量了下房子,提着个大布包就走进屋:“表嫂,你家挺漂亮啊。”
“漂亮什么,太小了,哪能跟我们老家比,家家户户都有五六间房,还带个大院子。b市的房子哦,就是又小又贵。我巴不得周显卖了这里的房子,早点回家,买个十栋八栋楼的。”周显妈笑嘻嘻指示金萱,快点给老太太倒水,“金萱,叫婶婶。”
“婶婶好。”
“你婶婶家儿子生病了,在b市**医院看病,暂时住我们家。”周显妈毫不见外地把那老太太引进小卧室。
“啊?”金萱端着的茶杯掉落在地,水泼洒一地,把老太太的脚印糊花。
她这才醒悟:周显妈这回过来,是为了在亲戚面前显摆,她儿子在b市有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