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沈扈一惊,赶紧松手,没撞上回来的林抱声,却撞上尽欢转身的笑眼,捂着胸口道:“你干什么吓我?”
尽欢笑而不语,眼里写满了爱意,圈住他的腰,把头靠在他领口边蹭蹭,刚才偷偷流的眼泪也悄悄蹭干了。
沈扈单手抱着她,另一只手把她头上绑的一根小辫子从后面拨到前面,又从前面拨到后面,就这么拨着玩,低头问她:“哎,你知道刚才圣上找我说啥么?”
尽欢口齿不清地说:“定婚期。”
“哎?你怎么知道!”沈扈放下小辫子。
“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傻乎乎的。”尽欢动了下脑袋被扯到头发,就一动不动了。
沈扈帮她把小辫子夹在一边,道:“其实还是有转机的,可以拖到下个月初二。”
尽欢叹气:“还不是一样。”
“不一样,咱们还可以多很多时间相处啊。”沈扈特认真地道,“而且,有时间去挽救一下这种糟糕的局面,不对么?”
“你说行就行罢,无所谓了。”尽欢将贴在她脸上的沈扈的一缕头发藏到他怀里,“我忽然有个邪恶的念头……”
“什么?”沈扈好奇。
尽欢眼神狠厉地道:“在你们成亲当天我就绿了她我。”
沈扈眨眨眼:“谁,李琢言?”他笑了笑,“你现在就可以绿了她。”
尽欢手上推了推:“不行,不解气。”她想到这里立马弹开,摸摸自己的脸,“等等,我在想什么啊!”
沈扈在她耳边开玩笑道:“想什么都行,别绿了我就成。”
尽欢啊了一声,眼睛直发光:“好主意啊!我怎么没想到?”
沈扈瞪大了双眼:“什、什么意思?”
尽欢逗他:“对啊,你可以丢下我和别人缠缠绵绵、红烛罗帐的,我为什么不能找别人卿卿我我、春宵一夜?哎呀,这真是比刚才还要刺激的念头呢!”
“你!”沈扈喂了好几下,哭笑不得,“这就过分了罢,又不是我情愿的!”
“我管你情不情愿,我情愿就行。”尽欢从他臂弯里一绕就往屋里走。
沈扈追上去问:“你来真的!哎哎,你认真的?虽然说你决定自己的事情是没什么问题,但……不是,除了我还有人要你么!”
尽欢恨不得一拳给他头抡掉,道:“你这么说是容易失去我的。”
沈扈一笑:“如果是这样呢?”他拦腰抱起尽欢抵在内室的墙上,尽欢惊恐的眼睛恰能微微俯视着他,从他轻弱的喘息中回过神来,猛拍他的肩膀。“我刚刚说错话了,现在你怎么惩罚我都行。”他道。
尽欢道:“你先放我下来。”
沈扈一脸天真地摇头。
尽欢匪夷所思:“你不放我下来我怎么惩罚你?”
沈扈撅起嘴,发出嗯嗯的鼻音,示意她要亲。
“有毛病。”尽欢翻了个白眼,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自己扑腾了两下脚着了地,“我好重的,还恐高,别动不动把我抱起身。”
沈扈甩甩手:“是挺重,手都快骨折了。看!”伸出去给她看,一副小可怜的样子。
尽欢一巴掌拍在他手上,又送去一个白眼:“一个大男人,哼哼唧唧的恶心死了。起开,我要下楼。”
沈扈赖着不走,道:“你下楼去干啥?”
“雨女无瓜。”尽欢蹿了好几下都没能蹿出去,一跺脚,急了,“你干嘛呀!”
“雨女也无瓜。”沈扈现学现卖。
尽欢无奈地捧住他的脸,道:“抱声马上回来,我得去叫小厨房把吃的拿前头来。这样,亲完你让我下楼。”
沈扈在她两手之间点头,尽欢满意地抬抬眉头,然后……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姐我回来”瞬间松手,超级开心地把他丢在这儿自己跑下了楼,留下沈扈一脸郁闷地站着。
*
“妹妹,你怎么进宫来了?”正在军务处的李印见到信步走来的李琢言赶紧招呼她坐下,“来,坐。”
李琢言笑道:“方才朝中出什么事了么?”
“怎么这么问?”李印没明白过来。
李琢言啧了一声:“听说沈大人没来上朝。”
李印点头:“可不,圣上似乎有些不悦,派中顺府找去了。怎么,你有消息么?”
“是我把他送回来的。”李琢言挑眉,“这家伙和顾尽欢串通好了在青楼等着气我呢,我跟中顺府说,他在我家过的夜。不出意外的话,顾尽欢应该是知道了。”
“真的?”李印还挺惊喜。
李琢言淡淡地道:“别高兴太早,他们俩常在一块儿,有什么误会也当场解决了。不过……时间一到,他还是得乖乖地到李家门儿里来。”
“这是,妹妹,刚才圣上派人来说,打算定这个月初八,或是下个月初二,你看如何?”李印笑嘻嘻地说道。
李琢言道:“什么叫我看如何?我又决定不了。要我说,是越早越好,但你觉得沈流飞会答应么?他呀,现在是能拖一天是一天。”
“他难道还有什么妄想不成?”李印哼了一声。
李琢言微微一笑:“那咱们就在这期间,断了他的妄想。”
李印问:“如何断?”
李琢言道:“他再是个情种,也架不住顾尽欢对他绝情任性。咱们只要废了顾尽欢那头儿,他自然就蔫儿了。”
李印担心道:“这样会不会惹到圣上?圣上曾有暗示,顾尽欢不许别人插手的,之前好几次都是咱自己揣测的,假如这次直接动她……”
“不动她,咱们还不能动其他人么?”李琢言扫了她哥一眼,笑,“找个风口浪尖上的、一击即中的弄,最好能把顾尽欢牵连进来。”
“圣上会信么?”李印有些怀疑,从这两天圣上对待尽欢的态度转换上似乎察觉到了局势的不对,“我之前听王爷的认为圣上是办定她了,现在感觉不太对。”
李琢言道:“不要你感觉,要我感觉。圣上这招意在迷惑,最终全办了,或者二者留其一便是了,咱们这里把沈流飞保住,顾尽欢就必死无疑。况且,沈流飞在我们手上,以后王爷的事也有张底牌、有个筹码。”
“是啊,王爷那边,确实是……”李印点头,“假如真的不出意外,以后李氏前途大好啊。”
李琢言笑道:“但愿一切顺利。”
*
“咚——咚——咚——”缓慢的木鱼声传出禅房,山九枭坐在蒲团上跟着身边的渡欲禅师一起闭目诵经。
尘世五百年,山中方一日。日子眼见到了初六,距离最早的婚期不过两日。
“你心还是不静啊。”渡欲禅师停下了诵经,看向他,“在装冷静?是自欺还是欺人?”
山九枭道:“我确实心中有事,瞒不住你。”
渡欲问:“你在挂念朝中的事务?”
“是。”山九枭长太息,“我心中甚是矛盾。与其说我此刻是来修行养心,不如说我是被囚于此,再担心朝中局势,也无法明着帮一把,否则是弄巧成拙。”
渡欲脸上颜色不动:“你出去就有作用么?不如看它如何发展。”
“故此担心啊。”山九枭无奈,努力想让自己心静下来。
渡欲道:“假如需要,我倒是可以帮你出去打听打听。”
“你已经十多年未曾出山了。”山九枭惊道。
渡欲笑道:“我心在山,不惧人海。只是如何帮得上忙呢,最近朝中的事我都是听你讲的。”
山九枭道:“前两日,夫人来送饭时说沈扈要娶李家的大小姐,而局势紧张,沈扈又没法频繁与夫人联系,若是大师能告知沈扈那孩子莫要完全依赖李家来自救,我悬着的心自当落下一半。”
渡欲道:“怎个说法?”
山九枭望向禅房外,渡欲便起身打发走了守着房门的两个小沙弥,山九枭这才敢开口,道:“上头布棋精明,一步步都算准了。尽欢这丫头聪明固然,但性子略微急躁,况且关心则乱,很可能着了上头的道儿。我也不敢确定圣上是否真的摆了这一局,只是以防万一。”
“大致懂了。不过,这个道儿,你再解释得清楚些。”渡欲怕沈扈和尽欢并不信服。
山九枭轻声道:“这许是一招声东击西。倘若把沈扈保命的全部筹码押在与李家的婚姻上,那会将他推入万劫不复之境。但我了解尽欢,她急于为沈扈考虑一定没有想到这一层,甚至会擅自猜测圣上要办的是她,其实,真不一定。”
渡欲意味深长地道:“唔,看来你担心还是必要的。”
“能过这一关,便不怕了。”山九枭在心里默默祈祷,“只怕熬不过去啊。”
*
而一天前,“山”下是这样的。
沈扈乖巧地坐在桌前,桌后是一排正经脸,分别是大哥李印、二哥李岳和大夫人、二夫人,以及退居二线多年的老态龙钟的李刈。
“咋?”沈扈瑟瑟发抖,发出一个弱弱的音。
李印摆着非常人畜无害的笑容:“沈大人,请您来府上呢,是为了商量一下和言儿成亲的事宜。”
沈扈把一个李家人递给他的橘子捏了个洞,差点飚瞎他一只眼,他支支吾吾地道:“我……这事,贵府要定么?”
李印道:“哎,这不好,自然是要商量着来。现在离初八还有三日,圣上也说过这个日子非常适宜婚嫁。沈大人觉得如何?”
沈扈道:“会不会太匆忙?圣上与我说的是下个月初二,那样不早不晚,时间会宽裕一些不是么。”
李印微微点头道:“确实如此,不过初二没有本月初八吉利,而且您不必担心,成亲事宜主要繁琐在女方这边,我府上已经备好了一切,言儿的嫁衣早早量好动工,明日也能赶完。”
沈扈想了好几种借口,但似乎没什么用处,还要说些什么来,却被李刈一声带着痰音的咳嗽扼杀了。李刈瞄了他一眼,道:“沈大人似乎有意拖延?”
这种事情说破了就没法玩了,沈扈当即无可奈何地解释自己没有推脱之意,只是希望时间能更宽裕一些。
李刈淡淡地道:“府里准备齐全了,您要往后延,岂不是叫外头人看笑料,认为言儿急不可耐,说这门亲事的闲话?”
事情瞬间被上升到了一个很不得了的高度,沈扈即便心里骂他不讲理,却也只能打碎牙往肚里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