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来人，来人！”她扶着被打痛的后脑勺爬起来大喊大叫。
看管的小卒见她起来，鞭子一甩，用带着口音的中原汉话喝道：“你，叫什么叫！”
“你们是什么人？”
小卒没有理睬她，也或许是听不懂她讲话，连忙出去，不一会儿就来了一个看上去身份较尊贵的人，在一把椅子上坐定，样子是要审讯她。
“你什么人？”
那人说了两句胡语，旁边有精通汉话的人替他翻译：“大都尉叫我问你，你是为什么和世子一同回到王庭的？”
“世子是谁？”尽欢眼珠一转。
又是叽里呱啦一阵翻译。
“都尉让你不要装傻，老实交代为妙，否则即刻杀了你。”
“要杀我早干嘛去了，我真的什么都不太清楚，叫我怎么告诉你？”
“都尉问，你总知道和你同行的人，他们下一步的计划罢？”
“我老实告诉你们，我呢，是大昭派来的使节，与我同行的是我朝同僚和我的侍从，聊的都是大昭朝的事，就算你说他是你们世子，那他可不得防范着我，哪里能告诉我他要去哪里呢？”
大都尉阑则马上说要杀了，正欲动手，尽欢忽然喊住：
“慢着，我虽然不知情，但留我在身边绝无坏处，首先咱们有君子协定在前——不斩来使，我大昭绝无侵犯之意，在群龙无首之际杀了我引得大昭天子兴兵西进，不值当；再者呢，我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还是个小女子，留着我也能当个筹码，在关键时刻威胁威胁人，岂不妙哉？”
阑则听完思忖了一下，据前去刺杀的杀手回报，沈扈似乎与这个使节颇为交好，说不定真能威胁到沈扈。于是，阑则最终决定将她的性命留下，增加人手看管。
尽欢一屁股坐下，眼巴巴看着进来层层守卫，心底冷笑：在我眼里，你们人就是再多十倍百倍，我也照样出的去！
阑则也非是个莽夫，他有他的考虑，并不完全信尽欢的鬼话。你说你不知情便是不知情？若是真这么简单，这都尉、将军岂不是人人可做了！
“你快马把情况汇报给贤王，请他指示该如何处置。”
“是。”
尽欢躺在稻草堆里想对策的时候，看见栏杆外隔壁牢房的人，那人似乎想与她交谈。“哎，你想说什么？”
“你们刚才说的，可是与世子有关？”胡语听不懂，那人又用夹生的汉话重说了第二遍。
“咦？你怎的，犯什么事了？”
“我们曾是……”他刚要吐露，就被自己隔壁的另一个囚徒制止了。另一人指责他说：“是敌是友没搞清楚，乱说什么！”
“可她也被阑则、扎汗答他们抓住了，敌人的敌人不是朋友么！”
“世界上没有这么多绝对的事情，很多事是有变数的，你说话小心着点，咱们在这牢里反正什么也干不了。”听情况像是同意吐露一点了。
那人对一头雾水啥也没听懂的尽欢说：“我们是世子的部下。”
尽欢眼皮一抬：“你们世子是谁？”
“本名叫做忽罕·卓尔扈，这你不知道么？”
尽欢第一次完整地听到沈扈的真名，但对于他的身份还得装糊涂，说：“哦，那我可没听过，只是对于你们草原的世子亲贵们略有耳闻。哎，你们是世子部下，怎么还被右贤王扎汗答给抓了？”
“他老早就要清除世子的势力，我们或短或长都被关了很久了。我说，看你刚才蛮机灵的样子，你是不是能想到办法出去啊？”
“啊，是、是啊。我当然能出去，我还得去找你们世子办事嘛。”
那两人一齐凑近到栏杆边，战战地问：“世子，他还好么？”
“好极了。哎，你们仔细回忆一下他们刚才问我的那些问题，再想想他们脸上的表情，很明显，他们根本没能杀得了你们世子，应该是跑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了。”
“那你知道世子的下落么？”
尽欢打量这俩人，装出一副酸溜溜的样子，摇头：“我虽说与他同行，可我毕竟非你族中人，他哪里能告诉我。你们啊，还是等他活着回来问他自己罢。”
她没打算设计多大的谎言欺骗这二人——他们若是能分辨出她话里的真假，也不至于被关在这里，并且关了许久都出不去。
一大帮子或敌或友的人心心念念牵挂着的沈扈正躲在一处废弃的毡帐里和扎鲁疗伤，他的手臂上被拉了一道口子血流不止，好在每人身上都备有金创，稍加包扎便活动自如了。
“我不打紧，你快包扎你腿上的罢，否则连走都走不得。”沈扈轻轻推开他的手，替他往外面探头把风。
扎鲁边包扎边说：“也不知道和折和顾大人怎么样了。”
沈扈眉头紧锁，心乱如麻：“是啊，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主子，他们会不会？”
沈扈也担心二人出事，恨不得即刻去寻找，但考虑到扎鲁腿伤未愈，且与自己不能再分开行动了，真真甚为纠结。
“现在担心也没用，扎汗答人多势众，我们唯有赶去王庭大帐，才是真的，他们若是能逃出生天，必定也是赶去那里，到时自能会合。”沈扈拍拍手从蹲着站起身来。
扎鲁点头，一瘸一拐地和他家主子准备牵马赶路。忽在此时，一纵数十人向他们而来，沈扈神色一凛，与扎鲁紧挨一处，暗叫大事不妙。
“当啷”刀剑已然出鞘，无论多少人，随时打算以死迎战。
为首的马上军官从队伍后奔来，下马行礼：“属下吉律参见世子。”
沈扈略松一口气，道：“抬起头来。”抬头，“果然是你，快请起。”
“是。”吉律起身答话。
沈扈放下刀剑，问他：“你们怎么知道我来？”
吉律道：“是阏氏飞信通知属下的，属下背着右贤王偷偷寻找，索性找到了。世子无恙？”
“无碍。这样，你来得正好，我们一行有二人或许落入扎汗答手中了，你能否进入其中将他们救回？”
“还请世子告知姓甚名谁、长得什么模样，属下好即刻安排人手前去。”
沈扈一一告知，要求得到消息第一时间告知，并且抓紧护送与他会合为妙。吉律很听话地照办。
“世子需要多少兵马？”
“暂时不需要兵马，你给我留些人保护我安全到大帐就行了，我赶着去见我父王。”
“是！”
“嗷~”尽欢伸了个懒腰，道，“来个人。”
“你怎么事这么多？又是要吃包子，又是要挠痒痒的，还要吃瓜子，不得一刻安静！”由于事太多，她的牢房已经换成了一个会说汉话的看守。
尽欢将盘着的腿回了个弯坐起，拍拍手心里的瓜子碎屑，道：“你把你们管事的叫来，就说我有要紧的事情要说。”
“你说叫来就叫来，你把这儿当什么地方？”小卒子跟她赌气。
她手中瓜子屑早已拍净，但听了这话还是继续拍，语气不容商量：“你叫不叫？不叫，我把这儿当你坟墓。”
士兵押着反缚的尽欢往一处山丘走去。
“你要是敢骗我，你的小命就当场没了。”阑则带着一大帮人，拿□□指着她的后背心。
尽欢深吸一口气，淡淡开口：“我就这一条命，也就这一句实话。”
“那你说的他们有三千兵马是假的咯？”
尽欢回头，无语极了：“这是个夸张，我哪有胆子骗你。”轻声嘀咕，“这外族人，理解汉语语境就是不行啊。”
她磕磕绊绊地走着，仿佛有脚伤未愈似的，其实她双脚一点事没有，只是不想士兵催她走快，她得拖延，为沈扈那里的行动争取时间。
“报副将，阑则的军队突然转移，向日月山方向而去，他们的牢房守卫锐减。”
吉律说：“知道了，再探。”
沈扈问：“咱们现在有多少能用的人？”
“不到两千。”
“够了，立即派人营救罢。”
“是。”
扎鲁请缨加入寻救的队伍，沈扈知道他心念和折，但说：“留下，你不能再出意外了。你就待在我身边，陪我去五部冒一把险。”
他相信扎鲁会心甘情愿赴汤蹈火的，这比面对他们兄弟之情更让他能从容应对。果然，他没有看错人。
他掀帘出去，说：“马上出发，先回鹰部和豹部，让他们见见他们的老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