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豪门富户尤为更甚。

方家一个屋檐之下的人丁还不算多，是非关系却如八卦阵，摸不着头脑者入内，毫秒间便会心烦气闷，头昏脑涨，然而，这也并不代表浸淫其中者就能掌握门道。

“我跟姐姐从小关系不好，连带家佣都分两派，北姨喜欢她，南姨喜欢我，东西则看风向，以老爷子马首是瞻。”方维说着，自己也笑起来：

“真正关起门来是南腔北调，小时候为一点想不到的事也吵得天翻地覆。不过那也是因为父亲不在家，东姨只要说一句：九伯的车进门了，瞬间鸦雀无声。对了，九伯是我父亲司机。”

方维难得倾吐心声，竟然是在异国他乡，去会场的路上。乔睛知道皆因前几天放松得太好，又肯信得过自己，才会放下心防。

没有街头巷尾的深夜烧烤伴啤酒，这样的生活他碰不着；也没有同窗好友死党侧榻相伴的彻夜深谈，因为学校时常变动，也因为早早封闭心门，方维根本没有如此这般的机会。

除了柳尔尔，但那又是个特殊情况。面对一个不知何时就将终结生命的人，你如何还能抱怨自己的人生？

想到这里，乔睛更为方维今日的淋漓尽致感到高兴，也为自己高兴，更有些感动，心头涌出些宝剑赠英雄般惺惺相惜。

毕竟真心相待，而女人真正想要的，不过就是一颗真心。

乔睛从袁一航身上没能得到的，也是这颗真心，纯粹的，不沾染一丝尘瑕的，真心。

“你们会为什么吵？”怀着鼓励的想法，乔睛继续深挖对方过去，并不惜献上自己的糗事为诱饵：“我记得小时候我为了邻居弟弟吃了一颗我想留到明天再享用的糖，哭得几乎岔气。”

方维原本有些苦闷的心情，瞬间被弄得哭笑不得：“小丫头，你以为我是你吗？我自小不爱吃糖。”不过笑过之后还是承认：“当然，小孩子都差不多，就算不为糖，也为别的不着边际的小东西。”

乔睛愈发起劲地怂恿：“那为了什么？我知道了，为了只变形金刚，限量版的！”

方维又笑，不过笑中夹杂上一丝苦涩：“能用钱买到的，倒不用争了。”

乔睛点头，知道这话在他身上，不为炫耀，确是实情。

但没想到，接下来对方一句，竟令乔睛诧异到几乎失笑。

“记得吵得最凶一次，是为一只蚂蚁。”

蚂蚁？！

这东西用钱买不买得到另说，但随便丢一块糖准能吸引成千上万是肯定的，还用得着争？

方维静了一默，淡淡地继续：“不是真的蚂蚁，我明白你的意思，那是我母亲亲手制造的一只玩偶，从木头架子到外面布衬，她一人完成，做得很精致，可用作现在动画原型。”

乔睛怔了一怔，点头：“听说方夫人慧质灵心，做什么都很好。”

方维颔首：“她确实在很多事上都有天赋，唯独为人处事，尤其看人眼光，差得很远。也许上帝是公平的，给了你这些，便要收回那些，总体来说，她不如一般普通人过得幸福。”

乔睛没说话，轻轻拍拍对方胳膊。

她听得出来，，需要多大力量和多少历练，才能锻造出方维今日语气的镇定与平稳。

“那一次真的吵到天昏地暗，母亲那时已经被送去别处静养，蚂蚁是她留下的最后手办，可惜她没留话，不知到底属于谁，我们姐弟谁都不肯放手，南北姨也认真起来，吵得脸红脖子粗，最后，连九伯的车进门都没发现。”

乔睛的心猛地一缩。

一定有什么事发生了。她情不自禁祈祷，明明是几十年前的事，可她还是忍不住，为那两个失去母亲的孩子，暗中祈祷。

“父亲做得很公平，”方维的声音几近冷酷，白皙清俊的脸上，掠过极淡的冷漠疏离：“他拿过蚂蚁，一剪为二，我和姐姐，每人得到半只残肢。”

乔睛说不出话。

虽然是意料之事，脊梁骨上还是冒出森森寒意。

“你们喜欢争，又都是我的儿女，那就一人一半，谁也别再抱怨。”方维说完便看向窗外，街上冷风迭起，吹得落叶翻滚，行人还是稀疏，凋敝之情满溢。

车厢里沉默良久，直到司机报告说，医院到了。

“为什么要做一只蚂蚁？”临下车前，乔睛忍不住问。

为什么给孩子不是猫咪小兔或者别的常见玩偶？乔睛觉得，这里头一定别有深意。

方维的声音很轻很哑：“因为蚂蚁是世界是最以齐心协力著称的动物，人跟它比，差得太远。”

乔睛心头心头微微一凛。

清晨的阳光清透又温煦，照得他的脸润泽如玉，这样漂亮的人，吃穿不愁家境优厚，却有着如此不快乐的童年。

乔睛终于相信，父母常常提及，黄金山里不见得住着幸福的道理。

他们进门时，早有接待员过来引领，电梯上了顶楼，穿过白得毫无人气的过道，尽头就是特护病房。

门里出来个方维认得的人，乔睛更是眼睛一亮：“度哥！”

“小两口黏黏糊糊的速度够慢！”钟度看见乔睛，满心欢喜，不过开口还是调侃与玩笑：“我都到半小时了！”

乔睛走过去，半是紧张半兴奋：“我们也很快了，柳公子怎么样？”

钟度没回应，推开门示意他们进去：“自己看吧。”

乔睛不知怎么的手心出汗，好在方维拥着她，进门先换上无菌服，然后过一道门也不知做了什么手续，一阵强风从四面吹来，扫走他们身上细菌，最后门开了，才看见一张床。

房间里真的只有一张床，除此之外便是大量仪器设备，头顶白得发灰的光，照在床上躺着的那个人脸上，愈发显得面如金纸。

柳公子？！

乔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周前还高大潇洒的柳尔尔，现在瘦成一具骷髅，骨骼上挂不住肉，皮松松地堆积着，好像一层旧布，堆积出一张隐约有些旧日影像的脸，眼皮沉甸甸压住双目，胸口几乎没有起伏，若不是各种管子连接的仪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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