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熟水，我看这水都熟过了吧？”钟度捞起汤勺，拼命用鸭舌头小萝卜汤漱口，嘴里不依不饶。

乔睛摇了摇头：“记得在哪本书上看到过，中国人有个喝熟水的好习惯，就是一定把水烧开了才喝。”

钟度咧了下嘴：“闹了半天，熟水就是凉白开啊！不过老野这水里头的那股子说不出的味，又是什么来头？”

乔睛单手捧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深褐色的茶水，盛在灰青色的瓷杯里，风雨不惊，带着满是历练的老成。

“在宋代时，有一类叫名叫“熟水”的饮料，不过，宋人所说的熟水不仅是煮熟的水，而是用沸水冲泡花果、香料等形成的饮料，大约接近于今天的“花草茶”，是不含咖啡因的热饮。”

听了乔睛的解释，钟度咽下嘴里的汤：“那这没什么稀奇，花草茶现在遍地都是，不过可能在那个年代少见吧？不过乔乔你掉半天书袋，跟老野的这杯牛饲料水又有什么关系？”

牛野一直双手抱在胸前，默默看着乔睛，嘴角情不自禁挂着笑意，眼里写满赞许。

“而在所有熟水当中，最神奇的一款当算“粱秆熟水”。”乔睛低柔细软，却不是没筋骨的，相反，每一个吐出口来，都清晰磊落，引得钟度大为好奇：

“在宋人那里，甚至稻秆都被发展为制作花草茶的材料！取稻秆的中间一段，收拾整齐，洗净再晒干，然后捆成一个个小束，像茶叶一样收贮起来。待到要喝时呢，便拿出一束稻秆，先在火上微炙，让稻秆发出香气，然后用热水烫两次，这两次的水都倒掉。最后将其浸在茶瓶里的滚水中“烫”片刻，才得到一瓶泛着田垄清气的热饮。喝这个，讲究的是临喝时现场制作，泡制过程必须得讲究。”

说到这里，乔睛抬眼看了看牛野：“老野，我的话没错吧？”

牛野的唇畔泛起浅笑：“非常正确。”

钟度一脸不可置信：“没想到你还挺了解茶文化的周边知识，怪不得大学时不谈恋爱就见你宅屋里看书，都是那时候积累下来的吧？”

乔睛笑得很狡黠：“对啊，我就是把你出去混夜店的时间拿来读书啦！所以现在我可以显摆你不可以啊！”

钟度轻轻在她肩头敲了一记：“德性！”

两人一起笑了，声音是没心没肺的爽朗，好像又回到了纯真的校园年代。

“但你一定不知道，这些稻秆的来历。”

乔睛有些意外地敛起笑意，看着牛野，后者正看向窗外，表情是陷入沉思时的惘然。

俊朗英挺的侧面，小麦色的肌肤绷得很紧，轮廓刀削斧刻般深而立体，眼神却是晶亮柔软的。

“什么意思？”钟度立刻追问，这世界上没人能比得过她的好奇心。

“这是我从秋明老家带回来的，老宅家有片自留田，秋天收割后，别人留下稻穗，我只要秸秆。”牛野犹豫了一下，终于坦然开口。

在提到秋明的那一霎，他眼神微黯，却依旧转过来，直面乔睛，并对对她风骨畅朗的一笑。

乔睛没想到他会忽然提起秋明，而且语气还如此之平淡。

那样刻骨铭心的爱情，几年来日日在心间带血磨砺，却可以化为这般温柔的笑，坚强勇敢，却令人不忍触摸。

“秋天的农田真美，”牛野还在继续，有些事一旦起了头，就不容易停下来了：“稻浪如金，太阳总也不落，洒得遍地都是安逸。我跟秋明坐在阳台上看农人们收割，个个都欢天喜地，空气里满满都是干燥和富足的甜蜜。”

牛野的眼神沉沉的，如月光下金色的稻田，动荡起伏，他貌似在看乔睛，其实穿过她的身体，早已去到很远的别处。

“所以你才喜欢喝这个是不是？”乔睛的话让牛野回过神来，焦点落回她的眼睛。

“因为这是你记忆里，幸福的味道。”乔睛保持着刚才托腮的姿势，很认真地看着牛野，波光湛湛的双眸，嵌在嫩白的脸蛋上，好像两颗清澈乌黑的宝石，盈盈闪亮。

钟度不说话了。

她忽然理解牛野为什么要展开这个话题了。

秋明是他一生的幸福寄托，没了她，也不可能再有别人。至于对乔睛。。。

牛野是个性情中人，一向只心自己的喜好为行事标准，这也是为什么他开牛排馆却不旨在赚钱的原因。

他很欣赏乔睛，是从身为一个人的角度来欣赏，男女之情？并没有走到那个地步，至少现在，没有。

好比从前满世界去找好素材填进相机，他爱他的每一付作品，深深的爱，更每每留恋，欣赏到不舍得离去，对一切破坏它们的行径，都深恶痛绝，无法忍受，恨不能身体力行加以阻拦。

但并没有就此要占有的野心。

对乔睛，亦然。

美好的东西牛野都爱，对了脾气的人，也爱。不过，并不是如钟度揣测的那样，狭隘的**罢了。

“嗯嗯，”钟度有些没滋没味地开口：“老野我明白了。”

乔睛转过头好奇看她：“你明白什么了？我刚才的话？”说成那样直白了，不可能听不懂吧？那还特意挑明做什么？

钟度叹了口气：“我现在才算发现，自己其实对自己是最不了解的。”

乔睛眼睛瞪得大大的：“我现在发现我一点都没听懂你的意思。度哥你是不是神游到我们不知道的什么地方去了？”

明显们里也包括了老野。

牛野没有反驳，也没有同意，依旧双手抱在胸前，一言不发。

“没什么，”钟度懒洋洋起身：“就是字面意思。往往自己以为肯定的呢，其实在别人眼里，满不是那么回事。”

乔睛摇头：“我还是没明白。”

“比如说你吧，”钟度哼了一声：“刚进校园里的时候吧，人人都说你乖巧，你呢，就说自己拧吧。”

“事实证明，我就是拧啊？不然怎么得了个外号小拧巴？”乔睛更糊涂了，被钟度举的例子弄得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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