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安知道村口的房子保不住了，早就把藏粮食的地窖填上了，至于村里把房子给谁住，她也没有什么立场管了。

村长一提起这事儿，青安二话没说就应下了，至于修房子的费用也没要。

姚老大白得了个房子，生怕夜长梦多，回家里就催着跟着媳妇孩子收拾东西，自己到爹娘的屋里说一声。

“什么，你要搬出去？”姚老娘惊讶的问道。

“嗯，是要搬出去，我都这么大岁数了，不好没皮没脸的带着一大家子总是住爹娘盖得房子的。”姚老大淡淡的说道。

姚老憨眼皮子一跳，大儿子这话是说给谁听呢？是，老婆子是常常跳着脚让他们一家子穷鬼滚出去住来着，可那不是你亲娘恨你没管好媳妇儿子不是，你哪能为这点小事就跟你爹娘生分了不是。

“老大，咱家可是还没分家呢，你现在搬出去住是个啥意思？”

“爹，我知道咱家没分家呢，这不，我们挣的工分换的钱票不都交到了爹娘手里不是！”姚老大跟姚老二坐在一条板凳上，一副老实孝顺的语气开口道。

姚老憨老脸一红，他领了老大老二两家人的工分钱，却没管两家人吃饭的事儿，这事儿到哪儿也说不出理来。

“呸，你闺女出嫁没用钱啊？这时候倒是好意思惦记这你那几个工分钱了?”姚老娘一口痰吐在姚老大的脸上。

“娘，我闺女出嫁没嫁妆，哪里有什么花用？”姚老大闷闷的回了一句。

“大哥，你啥意思？想跟爹娘翻小账了？还是嫌你妹子出嫁花用了你的工分钱了？”姚余喜不愿意了，胖胖的手指头戳到了姚老大的脸上。

姚老大有些恍惚，妹子一直就是这个德行的，每每都是正说着话呢一不顺耳就要跟自己兄弟俩动手的，偏偏老爹老娘还给妹子撑腰，自己要是敢不跟妹子服软的话，老娘就会叫骂着把自己撵出家门的。

姚老大忍着妹子的手指头狠狠地戳在自己的胸口，闭着眼睛，攥紧了拳头。手里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搁着手心疼，是钥匙，村长已经把村口那房子的钥匙给了自己，自己如今再也不用害怕被爹娘撵出去了。

真好，真好！姚老大干瘦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怪异的笑容，他猛地睁开眼睛，站起身来，抡起胳膊狠狠地一巴掌把姚余喜打得跌坐在地上。

姚老憨姚老娘惊呆了，姚余喜捂着脸一副不敢置信的呆傻样儿，跟姚老大坐在一条板凳上的姚老二被突然站起来的姚老大闪了一下，板凳翻了，姚老二也坐在了地上。

“反了你！”姚老娘最先反应了过来，嚎叫着上前狠狠地一脚踢了过去，叉着腰跳着脚骂道：“滚，真是白养了你这个白眼狼，赶紧给我滚，带着你一家子滚出老娘的房子！”

姚老大冲着他娘笑了笑，踱步出了屋子，温和的跟院子里呆愣的姚大嫂说：“收拾妥了就跟我走吧！”

姚大嫂挑着担子，带着三个儿子跟着姚老大出了院门。

姚老娘愣住了，这怂货真的走了？真的就这么带着一家子滚出了自己的房子了？

姚老憨见自己的长子一家就要走出院门了，冲着姚老娘大骂道，“你个败家的娘们，敢把我儿子年出家门，看我不打死你！”说着上来薅着姚老娘的头发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姚余喜捂着嘴巴缩到墙角掉眼泪。

姚老大的身形一顿，他爹这是打给他看呢，爹要是真的忌讳娘总说要撵他们兄弟出家门，早些年就管了，不至于现在才想起管娘的。

姚老大接过妻子手里的担子，没有出声也没有回头，推开院门大步的往村口走了。

姚老憨听到院门的响声，颓然顿住了手脚，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出声了。

姚老娘骂骂咧咧的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一头扎在炕上，用被子蒙住了脑袋。

姚老二也站起身来，茫然的看着大哥离去的背影，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青安交出了房门钥匙，心里就也有些惆怅，也不愿意在破木屋里呆着，进了城还没见到方大青，只得托小李带句话，说自己进山逛几日，让方大青见不到自己也别着急，要是放出来了在破木屋里等着她就是。

武装部被ge委会接手后，刘英在冯建军的举荐下也加入了ge委会，任宣传处干事。独臂王从后厨调出来了，成了武装部ge委会新的保卫科科长，而李铁柱反倒是被踢出保卫科进了后勤处。至于立了首功的铁柱娘则得了个奖状就拉到了，连通报表扬都没捞着。

冯拥军很快跟刘英接上头，由刘英出面找的是供销社周向红的老爹，两日后坐供销社的车走，至于去向，等出了锦县城后再说。

冯拥军应下了，只求刘英去弄来几桶汽油放在车上，之后什么话都没说，就跟着司机上路了。

王公安回省里了，省城发生大规模的械斗，死伤了无数人，终于惊动了上头，老首长被放出来主持大局，王公安急着回去找援兵了。

大李则开着王公安借来的破吉普车跟在冯拥军的后面，刚出了县城，就见冯拥军捅死了供销社的司机，自己开车一路往南边去了。

大李跟了一天后，就不得不停下了，车没油了。为了不放冯拥军逃走，大李亮出身份，要求当地公安配合抓捕冯拥军。

冯拥军如同一条赶入穷巷的疯狗一般，杀人夺路逃窜，几次围捕都让他跑了，大李带着人一路追到了海边。

接应冯拥军的人早就候在海边了，接到冯拥军后，双方发生了激烈的木仓战，大李带来的人都打没了，冯拥军这边也死伤惨重，只剩下八九个人了。

等冯拥军确认大李的木仓里没了子弹后，才笑着从船舱走了出来。

“大李，李大国，三十九岁，第三师第五旅侦查团副团长，一九五三年退役后进入辽省公安厅工作，工作内容绝密！”冯拥军撩了一下头发，笑着道出了大李的身份。

大李满脸的震惊：“你，你知道我的身份？”

冯拥军挑眉一笑，缓缓地说道:“当然，你是一九五三年退役后就开始监视我的，这么多年来，可有收获？”

大李双目微眯道：“我虽然没有什么收获，可这么多年来，你也不是一直没敢有什么大动作吗？”

“是，我是没敢有大动作，可我将是暴露后存活最久的间谍，也是成功逃离多次围捕的间谍，这都是我的军功章，足以令我荣耀后半生！”

“你是可以荣耀了，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孩子？他们有一个间谍的母亲，如何活下来？”一提起孩子，大李想起自己如今也是妻离子散，比面前这个女人强不了多少。

“孩子？你还真是业余！哪个间谍会在任务期间生孩子的？”

“什么，你是说，那些孩子不是你生的？”

“当然！我不信你们没发现那几个孩子长相各异？还是他们发现了却没告诉你？可怜，你监视了我这么久，竟跟方家荣那个老不死的一样，是个灯下黑！”

大李没话说了，心里却急的不行，这么久了，海警怎么还没过来。

冯拥军看李大国不在说话，一挥手，身边的两人下到船舱里，带上来两个人。

“大国、大国！”一个瘦弱的女人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小男孩，带着哭腔大喊道。

是李大国的妻子和小儿子！

大李疯了，冲上船就要救回妻子。

冯拥军见李大国上了船，一挥手，船开了。

船开了，李大国也冷静了下来，问道：“你还想干啥？”

“很简单，你带我们出了警戒区，我带你们一家去那边过好日子！”

“休想！”

“先别拒绝，现在国内什么形式你也见到了，现在你一家子都在我的手上，就算是你成功逃离出去了，可你想想，回去后能说的清吗？英雄变囚徒，英雄的儿子成了狗崽子，你的老父母和爱人成日里被批斗，这就是你为之奋斗牺牲后得到的生活吗？”冯拥军笑着说完，也不停留，让手下把船开进了芦苇荡。

得给李大国一点时间好好想想，而她，哪怕离家只剩下这最后一步，也不能出半点差错，跳出警戒区，没有李大国的配合就是不行。

整整一夜，李大国抱着妻子儿子焦虑了一夜，看着失而复得的小儿子，在看看脆弱消瘦的妻子，想着尸骨难寻的长子和瘫在炕上的女儿，他心如刀绞。自己已经三十九岁了，算得上是戎马半生，早已厌倦这颠沛流离的生活。

他在壮年便申请退役，一方面是受大裁军的影响，另一方面也是旧伤难愈，他想回家，守着父母妻子儿女过些安宁的日子，早年的雄心壮志早已在战友一个个牺牲的阴影中消失殆尽了。

可终究是难遂心愿，自己还是搅进了另一场战斗中，难以抽身。自己早就跟老首长说好了，消灭了这个玫瑰小组后，自己就转入后勤科，奉养年迈的父母，抚养教育儿女，享受新社会的天伦之乐。

可如今呢，父母早已老迈不堪，父亲几次托人捎信，叫自己回去，陪伴父母一些日子。可自己任务在身，哪里回的去？长子顽劣难训，长女又是一个筋，这都是自己没有尽到父亲之责所致，一想起这些，他的胸口就又闷又疼。

回不去了，其实，自己心里清楚的很，一旦上了冯拥军的船，家国都难回了。即便前方是敌国，自己都回不了头了！

在天色将将放亮时李大国屈服了，带着小船穿过了警戒区，到了海的那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