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太爷已经托人给江子晖二人送了信,要不了几天,他们便从书院回来了。”
“大夫人不是一直觉得大房没有得到江家书香之名的眷顾吗?接下来,你或许更能体会到,失了吉昌江家庇佑且父母身兼污名的子女,该活得如何狼狈!”
楼修文莞尔一笑,风姿不减,可眸里的冷光却如针矢般渗入曾氏肌理。
曾氏嘴巴微张,直到此时她才忽然觉察到,平日里温润如玉的少年,竟藏着如此杀伐果决的一面。
……
曾氏与胡泉一道被收入监牢,以杀人之罪定案……
风雨骤急,盘庄杀人案告破的消息不过短短半日便已经传遍了吉昌城。往来客商、迁客墨人,均驻足倾听,惊讶而愤怒的目光几乎要此间狼子野心之人吞噬。
……
江代姗头还昏昏沉沉的,而醒来的第一句话则是:“王青瑶回来了吗?”
服侍的两个丫鬟惊愣着跪倒在地,其中一个带了哭腔道:“已经回来了,听说是中暑来着。”
“中暑?怎么可能,我分明……”江代姗稍作停顿,随即转头吩咐道:“扶我去翠微阁……”
采衣和采霜面面相觑,不敢有所动作。
“你们都死了吗?”江代姗一面怒着把头上的毛巾扔开,一面作势起身。两人惊极,均忙着过来把江代姗按回床上,采衣解释道:“小姐,老太爷下了禁足令,不许你出门。”
“胡说,这是我家,我哪里不能去……”发着怒气的过程里,江代姗才突然想起昨日在赵府发生的事情来,不紧揉了疼极的太阳穴,问道:“可有说禁足到什么时候?”
“没有……”采霜摇了摇头低声应道。
江代姗不由停住手中的动作,冷声问道:“怎么会这般严重,我母亲难道没有出声阻拦吗?”
“这……”两个丫鬟忙离了床榻,重新跪倒在地,“小姐,大夫人她……”
“嗯?怎么了?”江代姗见两个婢女急成这样,也不由着了慌,“我母亲怎么了?”
“大夫人她,被关进监牢里了,说是犯了杀人案。”采衣发白的嘴唇有些颤抖,而低垂的肩膀随即却被一股大力给扭拿着,江代姗内心惊惶无比,“你说什么?”
“我母亲怎么可能会卷进杀人案里来?”江代姗使劲地抓住采衣,扭曲而苍白的面上浮起道道青筋,重复着急喝道:“怎么可能?”
“我要去找祖母!”似是想起什么一般,发狂的江代姗从榻上跳下,也不顾身体僵沉,只赤着脚便往门外跑去。
采霜和采衣忙在后头追上……“小姐,你的鞋子!”
似乎一瞬间就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倚仗……惊惧的泪水止不住地从眼角奔涌而出,江代姗只觉得心里虽似燃起了熔炉,可四肢却是如坠冰窖般的刺冷。
不过走到了门口,江代姗便被守门的护卫给拦住了!
“你们放我出去!这里是江府,凭你们几个狗胆子,竟也敢拦我?”
“怎么,六小姐还以为自己是吉昌江家的嫡女不成?”
江代姗被这阴冷的笑声给激了个清醒,身体也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两步,问道:“你……你不是采青的哥哥吗?”
“亏得六小姐还认得我。”许行轻笑出声,阴鸷的目光若有若无地瞥了几眼江代姗露出的白皙脚踝。
“许行,说两句便够了。”另一个护卫过来拍了拍许行的肩膀,道:“不要失了分寸。”
“怎么够了呢?”许行转过头,哑着嗓子道:“我妹妹采青因受着她指使,被活活杖毙而死……”
许行愤恨的目光随即投向江代姗,“这怎么可能就够了呢?”
江代婵不由瑟缩了身体朝后退去,幸好此时采衣两人亦是赶到了,才让她心头微安,只因心虚便再也不敢去看许行。
采霜看着她害怕的模样,心情不禁十分复杂,“六小姐,咱们回去吧。”
江代姗木然地点了点头,整个人似失了大半的重量,几乎是由着采衣采霜二人搀着回去的。
许行的目光一直紧盯着她离开,幽幽凉凉,宛如芒刺在背。
江代姗的忧虑很快便得到了应验……接下来的几日,江代姗夜里便总是噩梦缠身,只叫了采衣掌灯屋子里却是什么人影都未见。
几次三番后,采衣和采霜便只当她当真是做了噩梦,便是半夜里惊呼着让她们掌灯,打着呵欠的两人也是抱怨居多。
“小姐究竟是做了什么梦?”采霜态度淡淡的,“不然请个道士来做做法?”
江代姗无以应答,那般羞耻之至的梦境她如何敢说明?可若是梦境,却也来得太过真实了……
梦中之境到底为何且暂时不表,只说采衣采霜二人心生倦怠也是有原因的。
曾氏不过刚入狱一天,江家便开了祠堂,并请了旁支的长辈前来,商议族谱的事。
江老太爷话说的分明:“江元烁自其名被写在吉昌江家族谱上的一天起,我江家便对其尽心栽培,奈何野心甚甚,年少时便已显露几分,我与他几位叔伯商量后,实在担心他走了弯路,才叫他去从了商。”
“此中内情,几位叔伯也是清楚的。”
江老太爷朝旁边的几位老人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可惜……大抵‘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江元烁竟起了猖狂之心,诱骗二媳陈氏不说,还使了计骗取元灏私印,与歹人里应外合,欲以勾结魏贼为由,陷我江家于不义之地。”
江老太爷痛心疾首,口中沉沉地叹了口气道:“好在奸计未遂,否则……江家几世清名,莫要毁于此变?”
堂上的几位长者亦是长叹,年迈的族长出声说道:“若只是家宅不宁也就罢了,谁家没有那些糟糕事呢?可此局牵扯如此之大,梁魏交战胜负未分,到时若勾结敌军的帽子给元灏扣实,那江家岂非冤屈?”
“此子歹心,若其名还在我江家族谱上一天,我等心中实在不得安宁。”
“是啊是啊……”几位长者亦是点头说道。
江子安点了点头,随即朝身旁的族长拱手说道:“不如就请族长将他从的祖籍上除名吧。”
捋了捋花白的胡子,年迈的族长看了看周围亲族的意思,浑浊的双目里终是闪过了一抹郑重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