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报告会上的老农
鲁虎在包里拿出一叠五百面值的钞票，解开捆绳，分了一半递给小虎：“小子，这是你的零花钱。”“谢了，爹。”小虎接过，揣到了兜里，鲁虎把另一半也揣了起来，然后他把其它的钱连同装钱的袋子，一块放进了李向东的包里，他对李向东说道：“兄弟，钱放在你这里了，在路上你应该怎么花，就怎么花，我们爷俩就啥事也不管了。”“哎呀，鲁哥，那怎么行呢，钱您收着，您收着。”李向东急忙推辞，“好了，兄弟，别跟哥推来推去的，就这么办了。”鲁虎坚持的说道，听鲁虎这么说，李向东推辞了几句后，就答应了下来。
不一会，到了一家饭店的门前，李向东把卡车停好，李向东从包里拿了一叠钱揣了起来，他又对鲁虎说道：“鲁哥，您不用说话，也别笑，别人会把您当成大人物的，一切有我和小虎来应付。”“对呀，爹，您以后就是领导了。”小虎笑着打趣道，“靠，可别露了馅。”鲁虎没有这个信心，“没事的，咱走。”李向东说着就下了车，“好吧！”鲁虎叹了一口气，也随着小虎下了车，李向东把两边的车门都仔细的锁了一遍，这才领着爷俩向饭店走去。
这家饭店位于到大礼堂的路上，离大礼堂已经不远了，饭店规模还不小，就是有点陈旧，进了门，是一个大厅，大厅很大，摆着有个二三十张大餐桌，最里面是一扇扇的小门，应该是包间了，门西旁是接待柜台，四个服务员在柜台后面，他们身后的架子上摆着烟酒等物品，和柜台紧挨在一起的是厨房，里面传出了诱人的香味，一进门，李向东就毕恭毕敬的对鲁虎说道：“领导，您稍等。”然后他对服务员大声说道：“给我们找一个干净的包间。”听了李向东的话，鲁虎憋住了笑，把手一背，板着脸，胸脯一挺，一副目若无人的样子，装起了领导。
众人见了鲁虎爷俩，又听了李向东的话，还真以为是领导光临了，一个年龄大的服务员，急忙吩咐一个女服务员将他们领到一个宽敞、干净的包间里，三人刚坐下，就有两个服务员跟着送上了茶水，年龄大一些的服务员毕恭毕敬的先向鲁虎鞠了一躬，然后递上了菜谱，鲁虎挥了挥手，示意他将菜谱递给李向东，服务员急忙将菜谱递给李向东，李向东接过菜谱，点了几个菜，又把菜谱递给小虎，小虎接过菜谱，随意指着菜名发问，服务员不厌其烦的向小虎一一解释，鲁虎只是喝茶，不予理会，小虎又点了几个菜，几个服务员鞠了躬，毕恭毕敬的退了出去，当门被带上后，鲁虎才松了一口气，放下了一直端着的架子。
“哎呀，真累！”鲁虎笑着说道：“难道真的领导也这么累吗？”“鲁哥，等您习惯就好了。”李向东也笑着说道，“你别说，我爹还真有那么回事。”小虎也是凑趣，三人边等菜边聊天，在这里，他们再也不敢说龙国话，好在也帮着鲁虎练习树话，没过多久，服务员就开始给他们上菜了，一听见脚步声，鲁虎赶忙又端起了架子，他们总共点了六个菜、一个汤，上好菜后，服务员们又再桌子上摆上了各式各样的泡菜，把个桌子摆的满满当当，李向东还点了一瓶酒，服务员上好菜后，一齐鞠了一躬，退了出去，关上了包间的门。
看服务员们走后，鲁虎放松下来，拿起筷子就开吃，李向东要给鲁虎倒酒，鲁虎不喝酒就没让倒，李向东开车也不敢喝，小虎倒是跃跃欲试，鲁虎怕他喝醉也不让他喝，李向东于是对小虎说道：“咱先把酒收着，等没事了，咱俩人再喝。”小虎答应了，李向东把酒放到他的包里，三人开始吃饭，这家饭店厨师的手艺还真不赖，味道非常地道，主食他们点的是这家饭店很有名的葱油薄饼，小虎吃的赞不绝口，三人不再说话，埋头一顿猛吃，没用多久，三人就吃饱了，油饼和菜都剩下了不少，李向东说道：“鲁哥，咱点菜点多了。”“没事，如果点的太少，咱也不像领导呀。”鲁虎笑着说道，“那到也是！”李向东说道：“咱把这饼包起来，到路上当干粮吃。”“行，就这么办。”小虎忙说，他很喜欢这个葱油饼。
李向东出去找服务员要方便袋，这时候外面也有了其它的顾客，在他们包间的东面有人大声的说话，言辞很是严厉，小虎要出去看看热闹，鲁虎拉住了他，不让他出去，这个地方人多眼杂，鲁虎可不想出意外，小虎没办法，只好坐下来等李向东回来，过了一大会，李向东回到包间，外面也不吵了，“李叔，外面干啥呢？”小虎急忙问道，“报告会开完了，他们有些人也到这个饭店吃饭呢。”李向东坐下后说道，“怎么有人好像在吵架呢？”鲁虎问，“奥，是那些会上作报告的人，”李向东回答说：“他们在训斥那个在台上淌眼泪的老头，嫌他丢人，差点把报告会给搞砸了，这不，罚他不许吃饭，老头又坐在外面淌眼泪呢。”“这帮家伙太不是东西了，老头都那么大年纪了，他们怎么那么狠心呢？”鲁虎生气的说道：“小虎，去把那个老头叫来，咱还有这么些菜吃不了呢。”
“好勒！”小虎答应一声，就开门跑了出去，不一会，小虎就拉着老头进了包间，老头一见鲁虎和李向东，转身就要往回走，小虎急忙拉住他，李向东也急忙起身，将老头安排坐下来，老头低着头，也不敢吭声，鲁虎的树话不熟练，也不敢发问，怕更加吓着老头，于是示意小虎问老头，小虎巴不得呢，他坐到老头身边问道：“老大爷，您为什么要在台上哭呢？”“嘶！”老头倒抽了一口凉气，“你们几位领导是怎么知道的？”他结结巴巴的问道，“大爷，报告会我们也看了，您别怕，我们不是什么大领导，不会把您怎么样的，您就告诉我们是怎么一回事，行吗？”李向东和颜悦色的对老头说道，老头抬起头来，把三人看了一遍，欲言又止，还是不肯说，“老大爷，您就放心说吧，我们听听您说的要是有理，他们不让您吃饭，我们管了。”小虎劝诱着老头。
老头看着桌子上的饭菜，暗暗咽了一口唾沫，他又抬头看了看鲁虎，鲁虎微笑着，冲他点了点头，老头终于下了决心，“作孽呀，实在是作孽呀。”老头边哽咽着说话，边又抹起了眼泪，“我豁出去了，快入土的人了，也没什么可怕的了。”老头抹了两把眼泪接着说道：“两位大领导和这位小领导，我实话告诉你们吧，我在台上就是胡说八道，那些都是编出来的。”“啊！”三人虽然觉得报告会不靠谱，但老头亲自承认在说谎，还是引起了三人的震动，“为什么呢，老大爷？”小虎不由自主的问道，“这事呀，还得从几年前说起，”老头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们的村子山地少一些，田地比较平整，地里的产出还算不错，一直是我们周围那一块比较富裕的村子，四周的乡亲们都羡慕我们村子，直到几年前，事情彻底的变了样。”
“发生了什么事呢？”小虎急忙问道，“那一年啊，我们的老村长通过关系，从新龙国买来了良种和一些化肥、农药，由于我们的悉心管理，再加上风调雨顺，当年的庄稼获得了大丰收，从来都没有收过那多的粮食，我们所有的人都笑的合不拢嘴，当时我们也是傻，就将这事汇报了上去，希望上级领导们帮助我们继续从新龙国引进良种和化肥、农药，好让我们和其它的村子粮食的产量都搞上去，哎。”说道这里老头叹了一口气，停了下来，“大爷，这是好事呀。”李向东对老头说道，“我们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后来发生的事，却是我们做梦都想不到的呀!”老头大声的说道，“发生了什么事呢？”李向东接着问。
老头定了定神，继续说道：“我们把丰收的事情，汇报上去以后，上级非常重视，马上就派人来核查，了解情况，上级发现情况属实以后，又继续向上级汇报，一级级的汇报上去，最后连最高领袖都知道了，要把我们树为典型，于是各种荣誉接踵而来，数不清的人来我们村子参观，村长和其他的上级领导到全国各地去做报告，连我这个老家伙也得了好几块奖牌，我们的村子一时风光无限。”“多好的事呀。”小虎羡慕的说道，“小领导，事情的发展往往是出人意料的呀!”老头无奈的摇着头说，“发生了什么事，老大爷？”小虎不解的问道，“有了贡献，国家才会给你荣誉，也就是说国家把荣誉给你了，接下来该着你贡献了。”老头神色黯然的说道，“你们丰收了不就是贡献吗？”李向东不解的问道，“领导们，你们不明白接下来会怎么样吗？”老头逐次看着三人问。
“啊……？”李向东和小虎都无言以对了，“接下来，应该是征粮了。”鲁虎沉吟了片刻说道，“对呀！”老头一拍大腿说道：“毕竟大领导是懂得这个的，村里的粮食是要上交国库的呀。”“奥，原来是这个呀!”李向东恍然大悟的说道：“这也很正常呀，所有的村子都是这么做的。”“等到了上交粮食的时候，我们知道了我们需要上交的数量以后，我们都傻了眼呀!”老头气愤的说道，“怎么了，不都是按比例上交的吗？总不成给你们单独增加了比例。”李向东疑惑的问道，“如果仅仅是给我们增加点比例就好了。”老头摇着头说道，边说边连连叹气，“到底怎么回事，大爷，别再让我们猜来猜去了。”李向东催促着老头。
“对不起，对不起，我年纪大了，说话不利索了，请领导们原谅。”听到李向东的语气有点不耐烦了，老头急忙道歉，“没事，没事，你赶紧说事吧。”李向东哭笑不得，赶紧安慰诚惶诚恐的老头，“好好！”老头连忙点头说道：“国家要求我们村子上交的粮食都超过了我们村子收获的粮食，我们的老村长一开始还以为是写错了，结果一问之下，人家说我们就得交那个数。”“都超过你们的产量了，那怎么可能呢？”小虎插嘴问道，“是呀，我们的老村长也一再追问为什么，”老头说道：“最后才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什么事？”三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问道。
“事情是这样的！”老头向三人解释道：“当初我们汇报上去的粮食产量，被县里的人掺假了，都不知道他们给我们虚报了多少，而且还不光独他们，每一级向上报的时候都往里面添油加醋了，最后报上去就是一个天文数字，所以国家才会重视和奖励我们村子，当然在征收粮食是时候，就要按报上去的产量征收，人都说‘吹牛皮不上税’，可这一次我们却必须为那些官僚们的吹牛皮来纳税了，老村长无论怎么说，都改变不了官僚们的做法，他们的牛都吹上去了，都该提拔的提拔，该授奖的授奖了，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改变说法，怎么能让他们承认对上级撒了谎呢，那可是要掉脑袋的，他们逼着我们吞下他们撒谎的后果。”老头说道这里，又掉下眼泪。
“你们最终把粮食交上去了没有？”李向东问道，“我们没有办法交呀！”老头无奈的回答道：“一粒不留的交上去也还不够呀，更别说村民们还得吃饭了，还得留下明年的种子了。”“那就不交就是了，他们吹的牛让他们自己说去。”小虎不以为然的说道，“这位小领导，你说的是简单，我们老百姓如何能和政府对抗呢，哎，”老头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县里面派了警察和军队到我们村里来，不但把仓库里的粮食一扫而光，而且挨家挨户的搜查，把凡是能找到的粮食统统带走了，哎，谁说‘吹牛皮不上税’呢。”“那你们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呀？”小虎同情的问道，“还能怎么过！”老头无可奈何的说道：“我们只能靠着亲戚和朋友借点粮食度日，许多人都偷偷的逃到别的地方去了，我们大家都是饱一顿饥一顿，盼着赶紧等到来年，哎，粮食丰收了，却是全村人挨饿。”
“那过了年情况好些了吗？”李向东又问，“第二年，我们的粮食虽说不如去年的产量，但是养活我们自己和还债还是没有问题的，”老头答道：“可就在我们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表彰和荣誉又来了，我们一下子又掉入了无底深渊中。”“你们又汇报丰收了吗？”小虎问，“哪有呀，我们一声也没敢吭呀!”老头气愤的说道：“上面派来人说，我们村是领袖树立的先进典型，必须还得继续先进下去，所以奖章照给，还得继续出去宣传先进经验，当然了，还得继续按去年的数量缴纳公粮，如果不照着做，就是违抗国家法令，肆意攻击和抹黑领袖，是要杀头抄家的。”“我去，太离谱了吧。”小虎也生气的说道。
“是呀！”老头说道：“粮食又一次被一扫而光，我们老村长急了，决定到首都去告御状，结果让那些穷凶极恶的官僚们派人捉了回来，将他打了一顿，仍回了村子，老村长连折磨带生气，不久就死了，从那以后，我们大家也没有心思种地了，因为种了也白种，村子里能动弹的，有点门路的，都纷纷离开了村子，逐渐的到最后，只剩下像我这样的不能动弹的老家伙，靠着亲戚的接济过着半死不活的日子，我儿子当兵去了，我老伴前年就去世了，生生的是饿死的呀，地都荒在那里，而我们还年年是先进村，产粮的大户，这不到了今年，一个一千多人的村子里连我只剩下了十七个人，我们也就种点菜啥的，换点粮食勉强活着，又到了一年一次的宣传大会了，我们是先进典型，哪能缺了人，上级领导把我抓了过来当村长，逼着我做什么报告，他们给我写好稿子，让我背下来，到台上胡说八道，不从就不给我吃饭，这不他们嫌我不会假装，让他们出丑了，不让我吃饭，就让我在门外干等着。”
“他妈的，真是一群衣冠禽兽。”李向东愤愤的骂道，鲁虎也是极为的气愤，但他不敢发什么长篇大论，于是示意老头吃饭，老头大喜过望，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看着老头，鲁虎不禁暗暗摇头，对那些北树官僚更多了一分蔑视，看着老头吃饭风卷残云，鲁虎想好在也算帮了他一把，这时老头又伸手去拿饼，鲁虎突然想起了一事，他忙一把抓住了老头的手，不让他再拿饼，老头一脸的慌慌然，不知怎么回事，吃惊的看着鲁虎，“怎么了爹？”小虎惊讶的问道，鲁虎的树国话不够流利，不敢直接说出来，于是他示意李向东靠过来，在他的耳朵边轻声说道：“这老头饿的太厉害了，不能让他一顿吃的太饱，别把他给撑死了，把饼包好给他带着，让他慢慢的吃。”“对对对！”李向东恍然大悟的说道：“领导说得对，大爷，你一次别吃的太多，免得撑着。”李向东一边说，一边将剩下的葱油饼用方便袋装了起来，递给老头说道：“大爷，你把它装起来，慢慢的吃。”
老头站起身来，接过饼揣到怀里，给鲁虎和李向东、小虎每人鞠了一个躬，“谢谢各位领导的关心和爱护，谢谢领导。”老头哽咽着连连说道，鲁虎站起来，示意走人，三人于是和老头点头告别，刚要出门，鲁虎又转了回来，他又掏出来五张北树国币递给了老头，老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去接，鲁虎将钱塞到了老头的手里，老头的眼中又涌出了眼泪，哽咽着都说不出话了，他连连向鲁虎鞠躬致谢，三人这才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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